4 朱兰篇(1 / 1)
青山看着面前女子因为要吃东西而需要不时地撩开面纱,小心翼翼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水水,其实你大可将面纱摘下来,你知道的,我不嫌弃你什么模样的。”
这话一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黑衣女呸了一声,“我戴不戴面纱关你屁事,碍着你了?”
青山诺诺,“没有碍着我。”
黑衣女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接着继续吃东西,还不时地往青山的碗里夹一夹菜。
正吃的欢畅的时候,忽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快快,王上往朱兰宫来了,快些喊娘娘起身迎驾,对了,将吃食也快快准备好!”外间,不知何人的嗓子如此之大,震得青山耳朵发麻。
“水水,现在我们该、、、、、、”
话未说完,两人便是已经坐在了横梁之上,青山看着对面的水水,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地被对方捂住了嘴。
底下,很快出现了几个身穿绿色宫服及粉色宫服的太监侍女。
为首的太监名叫小三子,是朱兰宫的一把手,此刻,他内心惶恐至极。
要知道三年未踏足朱兰宫的王上来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消息呀!
在外间他喊了几句娘娘,隔着屏风,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向手底下的侍女使了使眼色,几个侍女鱼贯而入。
很快,屏风之隔的那边,便是传来侍女的焦急的呼唤声。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娘娘、、、、、、”
朱兰宫正主,朱砂在这一夜,去了。
明康帝到的时候,得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消息。
横梁之上的青山,此刻依旧被黑衣女捂着嘴。
底下的戏,终于要上演了。
只见明康帝挥退了众人,慢慢地踱步走到那人的床头,随之坐下。
“你这样快就离开,是在怪我么?怪我要了你,却冷落了你,怪我救了你,却将你困在了这深宫之中么?”帝王握住那人冰凉的手,放在脸庞边上,不断摩挲,似乎这样能让它回暖一般。
“我的好朱砂,你可真是有本事,就这样轻易地食言,你不是说过,愿听君差遣至死不辞么?还是说,我的命令,比死还要令你难受?”
、、、、、、
明康帝在这位唤作“朱砂”的女子床旁,呆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的黎明。
这年轻的帝王站起身来,对着外面拍了拍手,很快,屋内多出了许多人。
“将娘娘葬了,安安静静一些,她的骨灰,就留在这朱砂宫里,不必留在宗庙里。”
这声音清冷得很,就像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那一身明黄的男子说完这些,便要离开,行至宫门前,又像是记起什么一样,对着身后的侍卫道,“告诉她们,不必换寿衣了,就着这身衣服葬了就好。”说完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身后人解释一般道,“这身衣服,她最喜欢了。”
随之底下便是井然有序地处理后事了。
不经意地一瞥,青山觉得那床上的女子模样似乎有些熟悉,却又记不起来,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刚想说话,嘴上那手的力度更加大了。
于是青山的话,一直憋到了这朱兰宫里彻底冷清下来。
“那女子,不是水水你在林中烧死的女子么?怎么会来这里?”
黑衣女没有回话,一下子从横梁上跳下来,对着高处的青山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先下来。”
青山一跃而下,于是两人便是躺在贵妃塌上,聊起了这因果。
那树林之中的女子,是公主画月最后的一魂。而这朱兰宫的死去的女子,只不过是个长得与公主画月极其像的妃子而已。说起来,算的上是画月的嫂子,即使,她们生前从未见过彼此。
“算一算,是五年前了。”黑衣女子叹了一声。
五年前,公主画月为救谋逆的丈夫一命,自请削发出家,惹得明康帝大怒,最后落得个自缢身亡暴尸荒野的下场。可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有时候不一定对。
公主画月死后的第三个月,本该流放边疆的五皇子姜皓炜集结了三万的兵马,在宫门前逼宫。
不过一个时辰,宫门破。
再次见到这个儿子的时候,明觉帝笑了。
“想不到宫中的御林军们这样地不经打,竟这样快就让你闯了进来。”
对面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令牌,“王上,不是他们差劲,而是您用人用错了呀!”
看着那块黄石玉牌,明觉帝努力压下心口的火气,继续道,“我原以为国巫口中的儿,是吾儿皓辰,想不到是你。”说着,明觉帝王猝了一口唾沫,“想不到,竟然是你个杂种!”说完明觉帝的胸口,便是插了一支羽箭。
“你,你竟然、、、、、、”看着胸口的羽箭,明觉帝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远处的皓炜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来,直到在这帝王的面前站定,慢慢地蹲下身来,看着眼前这个老人。
“父王,是我,一直都是我,我可是像您的儿子呀!狼心狗肺,狠毒无情,哪一样,都是父王您亲手交给我的呀!”那少年一字一句,像蛇一样,吐着蛇信子,慢慢地靠近那老人,终于,咬住了那人的脖子。
王座上的人,没有挣扎很久,便是去了,死前,不瞑目。
姜皓炜,也就是日后的明康帝,是明觉帝一时糊涂与低贱的宫女所生的儿子,对于这个儿子,明显帝将他视作人生的耻辱。明觉帝有许多儿子女儿,大多会逢迎他的喜好去与人结交,于是少年姜皓炜被人冷落是自然的。
可不见得人人都这么想,譬如公主画月。画月同她父王一样,不喜欢皓炜其人,可对于他的同情远远多于厌恶。而她生来又有着无人可比的恩宠,自然是不惧她父王所谓的皇威的。
因此,该和姜皓炜一起喝酒的时候就喝酒,该和姜皓炜的时候便和他打架,该背后说他坏话的时候,还是要可劲儿说的。时不时的,还要拉上哥哥和自己站成一队,毕竟姜皓炜的武力是她所不能比的,毒舌,也是她不能比的。
就是这样一个姑娘,至始至终也只有这样一个姑娘,入了这少年的心。
听到那姑娘成亲,少年为她高兴,喝了一坛酒,为自己伤感,又喝了一坛酒。两坛酒过后清醒了,便是继续自己的大业。
这样一个少年,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清醒得让人觉得可怕。
可他还是输了,沦为阶下囚。
犹记得流放前的那一日,那个一身明黄袍子的人出现在肮脏的地牢里,用一种带着讥讽的声音对着他说道,“如今一切算是如你所愿了,我最好的女儿也被你牵连了进去,她死了,因你而死的。”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他再也不顾什么礼仪道德,冲上去就要与那人打一场,可身上的脚链手链让他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这样,真是叫我失望呀,我的孩子!”
随即便是流放,他以为一生便是这样终了的时候,老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打开枯瘪的包袱,里面安静地躺着五块兵符。
那是朝中如今所有的兵力之所在,原本,他是有两块的,可在抄家那一夜,失了所有。
再后来,乔渠找到了他,交给他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调令军中御林军的黄石玉牌。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他成了明显帝。而一直被他暗中安置在翰林院中做眼线的乔渠,一点一点地被他往上升,最后成为宰相。
乔渠如今得的,都是他应得的。
同样有这样待遇的,还有一人。
那是姜皓炜在流放途中逃跑时候,遇上的一个女子。
她说她叫朱兰,朱砂的朱,兰草的兰。说这话的时候,她将饭递给他,又顺带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们这里最好看的男人都好看。”姑娘说话带笑,眉眼弯弯的,让他想起了天上的月牙。
月,月,他在心里叹了两声,想着这一切,或许天注定的。
他许了这姑娘一个诺,他日若是飞黄腾达,必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她。
后来,他做到了,这姑娘欢欢喜喜地嫁给了他。
最初的那两年,他们过得很好,直到有一日,这姑娘与他说。
“炜,今日我在路上走,有个疯妇人冲过来抱着我喊乖女儿,对了,画月是谁?”
疯妇人是被他关在冷宫的前王后,念在她养育了画月一场,他放过了她一条命,然则,眼下明显帝有了杀心。好在,画月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出现,因为他早前就下过一道旨,敢妄论画月者,斩。
朱兰的确是像画月,且是越来越像。
“怕是那疯妇人的女儿吧,我也不知道。”说着,他将那人拥在怀里,像摸着猫咪一样,慢慢地顺毛。
可,纸包不住火,有那么一日,事情败露。
看着那披头散发眼神却是清明无比的妇人,明显帝第一次恨自己这样地优柔寡断。
“炜,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是否还记得起我原本的模样?”
那张脸,彼时和画月一模一样。可画月不会这样哭,她只会没心没肺地笑。
他想说话,想解释,却发现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一次,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当一个术者告诉他那包药可以改变人的容颜的时候,当他觉得心动接过那包药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炜,这婆婆说,我与她的女儿画月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那后来呢?那女子如何了?”青山问。
“如你所见,如那男人所说,他们再也没有相见,女子困于这深宫之中直至死去。”
青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画月果真这样美,怎么我觉得,你比她好看呢!”
话音未落,头上挨了一下子。
黑衣女道了句“不知死活”后从塌上起身。
“你做什么?”青山也跟着起来。
“做买卖!”黑衣女爽快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