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风一更,雪一更,故园无此声(1 / 1)
“驻南将军府?”任平生眉头一皱,“我霁山方寸地方,寥寥数十人而已,怎么会与将军府有所牵扯?”
杜宇看了他一眼,反而问道:“你可知莫可量在驻于霁山之前,是什么身份?”
任平生想了想,答道:“我只知我师父师娘当年厌倦江湖,于是退出纷争,落脚霁山,收了一帮小孩子教养成人。至于之前的事,我并不知。”
“厌倦江湖?”杜宇笑了一声,“是啊,莫可量的江湖,的确是让人厌倦。”
说着,他转过身来,随手折了一枝梅蕊,漫不经心地把玩。
“你到底要说什么?”任平生紧紧追问。
杜宇仿佛对任平生的急迫无动于衷,慢悠悠地说:“曾经的莫可量,可不是什么江湖人士,他乃驻南大将军麾下一员干将,当年在将军府,也是个风流得意的人物。”
“我师父是驻南将军府的人?”任平生十分诧异。
“不错。”杜宇点点头,“据说,当年莫可量为燕将军杀人无数,后来却爱上一名江湖女子。至于燕大将军嘛,庙堂出身,最瞧不起的就是江湖人士,怎么会同意得力手下娶一个那样的妻子。”
言及此处,杜宇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任平生却无暇顾及,又问道:“那女子可是我师娘?”
杜宇又是一笑:“正是。他二人情比金坚,莫可量一怒之下离开了将军府,从此隐于霁山。”
“我师父侠义心肠,在霁山多年,不问名利之事,门下弟子多是收养穷苦人家的孩子,”任平生深感不忿,“驻南将军府既然早已放我师父离去,这些年又毫无交集,又怎么会突然发难?”
杜宇不冷不热地看着任平生:“你倒真是天真,还真以为燕将军府是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方?莫可量得以脱身,肯定是答应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条件。哼,”杜宇冷笑起来,“只怕声名赫赫的燕将军府,开出的价码是不会比我这云水楼简单的。”
“岂有此理!”任平生激愤难平,“堂堂一方将军,行事竟如此卑鄙!”
“将军?”杜宇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驻南将军府还有个身份,是朝廷的大机密。”
任平生快要被杜宇这不急不缓的性子逼出火来,狠狠盯着他。杜宇见状摇了摇头,才又接着说道:“驻南将军,名头好听,不过是朝廷的暗桩而已。南方不仅富庶,武林纷扰也多,朝廷明着看不起江湖,其实还要暗地里掌握动向。因此,这驻南将军府,干的就是些铲除异己,敛财制衡,杀人越货的勾当。
“你说,这样的将军府,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的?燕大将军怕手下人娶江湖女子败了他的威名,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这世上的人啊,越瞧不起什么,往往就越离不开什么。”
任平生半晌无语,他那温和博学的师父,以前竟是朝廷暗桩?难道,这么多年他也还一直在为驻南将军府做事么?
杜宇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那样的将军府,总有一点不便自己出面的地方,像你师父这样放在江湖里的暗棋,怕也不止一个,并不奇怪。”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杜宇眉头一挑,看着远处正在玩雪的两个人:“他们暗信往来,具体为何我也不知。不过,你那个小师弟的身世啊,”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难道从来没问过?”
任平生心头一跳:“他小时受惊过度,来霁山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呵,”杜宇不置可否,“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遇见仇家杀来,是该惊吓过度的。莫可量真是有趣,花满渚,花满渚,哈哈,只怕是血满渚吧。”
“与花满渚何干?”任平生心里的不安汹涌而来。
“这还不简单?”杜宇鄙视一般斜睨了任平生一眼,“你师父就是杀花满渚全家的人呗。”
任平生只觉遍体生寒,仿佛天地间的雪都涌进了他血液里。
“杀人的时候不知心存哪门子的善念,留了花满渚一条小命。这花满渚一家啊,手上拿了什么东西是燕将军府想要的,后来的霁山一案,也与此有关。不过,是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你的小师弟知不知道,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任平生看向花满渚,他还蹲在地上研究他的雪人,欧盈在他身边笑语晏晏,两个人无忧无虑一般。
“平生,你为我卖命三年,如今钱货两清,你自由了。”杜宇正经说道,“此后,你不再是我云水楼的人,要做什么也与我无关。”
“我要报仇。”任平生拳头攥得死紧,“不论如何,为了霁山,也为了小渚。”
杜宇沉默片刻,把一只手搭在任平生肩上:“驻南将军府是你捍不动的地方,但我也不会劝你不要去。自求多福吧。”
任平生俯下身,恭恭敬敬对杜宇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踏着雪,一步一步向花满渚走去。
花满渚听见雪地吱嘎作响,回头一看,任平生正朝着自己走来。他连忙站起身,跑了过去。
“师哥,你看这雪人!”
“不给他看!”欧盈挡在雪人面前,“这是我跟小渚一起做的,是定情雪人!”
任平生竟然没有跟欧盈呛声,牵过花满渚的手说:“回去了。”
欧盈倍感奇怪,连忙跟上去。花满渚却看出来任平生脸色冰寒,想问又碍于欧盈在身边,只得暂时沉默,乖乖地跟着任平生上了马车。
杜宇没有上车,他让欧盈跟他们回去,说自己还要赏一会儿雪。
马蹄踏雪声渐渐远去,杜宇却往林子越走越深。梅花未开,却已然有些微暗香浮来。杜宇走在其中,看着鸟雀无踪的梅林,自己的心,却不知该静还是该动。
“一蓑烟雨任平生啊,”杜宇自言自语道,“莫可量,可惜你一番心思,你的徒儿只怕是要风雨一生了。”
梅林里一片静谧,杜宇的声音虽小,却依然回声般飘荡在一片雪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