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一百五十四 天荫阵(1 / 1)
梦里无数蝴蝶在飞,五彩斑斓,美得难以描述。有一个人在蝴蝶中穿越花草而来,他衣裳轻盈,行来处,宽袖未沾一丝一毫粉尘。他慢慢行近,伸手抚我额头,轻轻喟叹一声。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水中,不远处白墙黑瓦的建筑有炊烟袅袅,我的心瞬间温柔起来,撑起身子,几尾锦鱼从身体里穿过,那些冰凉的湿润的幻象全部消失,我长身而起,往着温暖的方向前进。
厅堂的光线并不明亮,晨起上神端坐在竹椅上,目光专注,我轻手轻脚凑到他身后,循着他的视线而去。
昏暗里有昏暗的光,谛听行走在一团灰暗里,看不出是在何方,它一边走一边甩头,偶尔与我对视的眼神都是冰冷。
“它在哪里?”我问。
“传说的十八层!”晨起上神答道。
“我从来没到过,我以为只是传说。”
“十八层地狱之门从不打开,因为十八层只容纳不可赦之神!”
“神!?”我喃喃道,“我以为冥界只是人界魂魄归处,竟也能禁锢神灵!”
转念又问:“谛听为何在那里?”
“谛听乃上古神兽,神也,为何不能在那里?”晨起上神反问。
“上神说过是不可赦之神方能进入十八层。”
“谛听归冥界久矣,阎君也只能对它执晚辈礼,何处不可去?”晨起上身长眸一眨,眼前的景象又换了。
天庭一片祥瑞,金殿上端坐着最高领导人,开着千篇一律的会,我指着王母下侧一位女神问道:“天妃?”
晨起上神颔首。
“与王母倒有七分相似。”我点评道。
“传说月中仙子并不与王母相似,你可曾见过她?”晨起上神含笑问道。
“哇!上神关注过仙子?”我双眼冒星,顿觉人生无限可能,“上神从不出虚空吗?以上神的身份去了天庭,天帝和王母该以何种礼仪迎接?”
晨起上神但笑不答。
“小妹众多疑问,可来问我,莫要打搅了哥哥。”清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颜亭上神端了一个竹篓掀帘而入,“来,小妹,帮我挑一下蚕豆,哥哥最近有些繁忙,农事也荒废了,竟收了一些虫豆,小妹来挑拣挑拣,等会有蚕豆饭可吃。”
我随手接了竹篓,眼睛仍旧望着,希望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哥哥也来劳作,若不是因为你懈怠,哪有我们这么多的琐碎。”颜亭上神抿嘴笑道。
晨起上神微微一笑,驱散了面前的景象,加入了挑选蚕豆的行列:“小妹说人界的农作物要经受虫害,我也尝试了下,这些蚕豆虫倒也不错,竟真的咬出许多洞来。”
我不由得乐了,听语气,上神还比较满意遭虫害。
“人界的虫害能使农作物优胜劣汰,是一种自然法则,上神这里可不存在这个法则。”
“的确如此,或许我该引进自然法则,让我的作物们更加强健!”上神认真地思考起来。
“人界现在能反季种植,但局限性也很明显,上神若要效仿,在冬季大约吃不上葡萄和黄瓜。”我将一颗蚕豆挑出来,赫然看到蚕豆虫大咧咧钻出来瞥了我一眼,“哇,这么嚣张的虫子,上神,你哪里弄来的虫子?”
“墨迹的桃花林中有许多。”
我服气地点头:“上神有没有想过不同的植物有不同的虫害?”
上神失神片刻,扔下蚕豆扬长而去。
我在虚空吃了一顿撑到胃疼的蚕豆饭,然后被留宿,第二日在自己的房子里醒来,若不是胃涨疼,我怀疑虚空一行不过是场梦罢了。
我归来上班时发现局里同事对我的态度热情了许多,我暗自疑心,莫非我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被他们察觉了,顿觉我人品之伟大?直到被局长请去办公室一谈,才知道,我前几日为所欲为的旷工得到了某个较高级别市领导的批准,市领导特意电话指示局领导,说是替我来请假一段时间,请假原因为莫须问。
局领导收到电话后直呼是是是,对于我的身份突然产生了敬意,我入单位数载,默默无闻低调做事,竟然看不出是个有后台的人。局长明里暗里对我进行友好的欲盖弥彰的试探,无奈我真不知道潘帅那边指使的是哪个领导,按理说,鹤州城的领导还不够资格受潘帅指使,只能抱歉地对着局长苦笑。
日子一天天滑过,林然一直没有回来,由盐塘挖掘去的植物经过中药国手们的打理,以最大药效进入潘帅身体,潘帅在一天天中面色红润有光泽,自觉身轻体健。林然因此被无限期挽留。
潘帅身体已趋治愈,为国鞠躬尽瘁以致健康受损的传言就可以一定程度的外泄,鹤州城名医林然作为多年随身医生,名声如日中天,鹤州名医榜首换了林然的头像,赫赫然盖住所有人的嚣张。
我决定再走一趟雪神殿。
雪神殿依旧寂静,怜儿见我大肆折断雪莲叶颇为好奇。
“斩神这是要拿去泡茶喝?”她扑闪着大眼问道。
“清凉解毒,不是吗!”我一边恶狠狠地攀折,一边无聊地答复。
“可是喝多了伤阳啊,雪莲极寒,可是会凝冰冻水的哦。”
“要的就是凝冰!”我数了数手中的雪莲叶,一共十二张,也是差不多了,潘帅服下去太过,估计肝脏要冻得返老还童,那不叫治愈,叫奇迹。
“斩神要冻住什么?”怜儿催着雪莲叶重生,好奇地问我。
“一些虫子罢了!”
怜儿张大嘴做惊愕状:“斩神这是哪里的话?捉虫不该是鸟儿的事吗?”
我□□雪莲叶的手一顿,将叶子全数塞进怜儿的怀中,一股脑向怜儿描述了那堆恶心的虫子模样,问道:“这样的虫子鸟儿也吃得?”
怜儿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我:“斩神,你是神仙,你找的鸟儿是神鸟!”
我醐醍灌顶,拔腿就跑,怜儿在身后一叠声地喊叫:“斩神!斩神!”
在天庭横冲直撞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何处,想了想又转回雪神殿,见怜儿好整以暇地抱着被我遗弃的雪莲叶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斩神是要回来的!”
我摸摸她的头,叹息:“说吧。”
“天界神鸟皆为王母座下,王母不喜天庭,素来爱在昆仑,于是,部分神鸟随王母归昆仑,而身负使命的神鸟留在天庭,由他人掌管。”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天妃吧。”
“斩神聪慧!”
我再次叹息,说不上来的懊恼。
“斩神为何叹息,天庭已传遍你与天妃之间的恩怨,说起来,是天妃欠了你一个人情。”怜儿不解的问。
我第三次叹息,一脸幽怨的问:“说吧,天妃住在哪个方位?”
怜儿的大眼里全是疑惑,用手指了指后院:“咱隔壁就是天妃府衙,整个天庭唯一不惧严寒的神仙。”
我挥手告别怜儿,径直往后院而去,怜儿的声音再后面响起:“斩神要走后院,记得攀墙时和薜荔打声招呼。”
雪神殿的后院漫漫冰雪,没有薜荔的白色冰墙晶莹剔透,我跳过墙头,迎面照见一堵绿意盎然的围墙,满墙薜荔郁郁葱葱,见我有攀爬趋势,藤蔓嗖地暴涨,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
“来者何人?”一张标准的美人脸露出来,薜荔一族特有的美色一览无遗,骨肉均匀,身材纤细,长发垂至脚踝,无风自动。
“在下白洁,拜访天妃!”
“斩神白洁?”薜荔蹙着好看的眉,“为何不走正门?”
“因为正门要绕远路。”我说。
薜荔大约被这无赖的理由噎住了,老半天只知道蹙眉。
“可否容在下进去了?”我问。
蔓藤织成天罗地网:“历来没有这样跳墙的经历,不晓得天妃是否愿意,请斩神走正门吧!”
我苦着脸顺着薜荔的指路绕着围墙走去,见一朱红大门深闭,敲三下门,薜荔从我身后出现,推开门,迎我进入。
雪神殿白得令人眼盲的隔壁住着姹紫嫣红的天妃殿,四时花木怒放,百鸟羽放七彩,天妃手执古籍,一身如火红衣端坐在芭蕉叶下,肩头膝盖跳跃着几只鹦哥。
我极为欣赏这样的审美,一路拈花惹草地逶迤而来,鹦哥见我靠近,跳下肩头化为人形,是个书生摸样的少年。
“斩神稍候!”鹦哥的声音竟是厚重的男中音,瞬间让我好感度转暖,最讨厌长了一张好脸却声音娇嫩的男人。
我在石榴树下站定,看咧嘴的石榴绽开红艳艳的笑脸,顺手摘了一个。
“天妃请斩神喝杯茶。”鹦哥飞出来,在我面前重又化为少年,“斩神若要吃石榴,可到里面去挑选,这一个可吃不得。”
我打量了手中的石榴,看不出有什么不妥。顺手交给鹦哥,往着天妃处行去。
这一路走了半个小时,小桥流水,野渡横舟,栀子佩兰,梧桐白桦,竟是一步一景。明明近在迟尺的天妃,在我的步行中遥不可及。
我停不下脚步,贪看这一路精致,天妃至始至终没有抬头,书籍翻看过一页又一页。
我终于来到她面前,施施然坐到蒲团上,蒲团冰冷,让我感到一丝异样。
“斩神可算是到了。”天妃笑意盈盈,搁置了书籍,素手执壶,“天妃府能得斩神青睐,真是蓬筚生辉。不知斩神对喝茶可有要求,若是无,可尝试我天妃殿的斑斓花茶。”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
火焰突显,舔舐着褐色瓷壶,几只翠鸟衔了朵朵金黄色花儿来,抛在滚开的沸水中。金黄翻滚,似浪潮起伏,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沁人心脾!”我赞叹道,“清香之味令人闻而醒神,继而忘忧。”
“能得斩神如此夸赞,也是斑斓之福!”翠鸟退下,天妃冲出两杯茶,敬道,“斩神请。”
茶入肺腑,顿觉五内涤荡,我不言语,感受身体的波动。
“斑斓性平,驱逐污浊,斩神这一杯喝得尤为值得,自此后,这人界的躯体受斑斓洗涤,可保五十年无病无灾。”天妃指挥翠鸟收了茶具,领着我徐徐往花木深处而去。
“天妃这份大礼莫不是为了极乐鸟而来?”我随着她缓步,问道。
天妃颔首:“极乐一事,是斩神给的面子,自然投桃报李。”
我沉思片刻,道:“天妃应知我给不了极乐鸟保命的面子。”
天妃微微一笑:“斩神只知极乐为传信之鸟,比不得青鸟贵重,却不知极乐的出身。”
小径曲折,渐渐浓荫遮了视线,以为路穷处,扶开枝叶,又见幽径,我们在山穷水复处闻万鸟鸣翠,于柳暗花明时见花羽飘飞。
“天妃这么一说,看来极乐有不平凡的来历了!”我幽幽道。
“青丘之上有虚空,我虽从未去过,但听说那里漫漫草原无穷无尽,晨起颜亭两位上神匿居于此,不与三界通联,而来已有上万年。斩神却是常客,可有什么奥秘?”天妃望着我道。
我摇头:“说起来也是一头雾水,但两位上神和善可亲,很是让人亲近。”
“亲近?”天妃晒笑一声,“原始神转世竟有和善之德!”
我不由得蹙眉:“原始神舍身创世,如何当不得和善?”
“世界若不存在,原始神在何处安身?”
我窒息,望着天妃竟无言以对。
“世界若一直在,何须创世,创的又是何世?”天妃咄咄逼人。
“我不明白,”我喃喃道,将身子靠在丝锦树下,树干受压,软软地塌陷下去,将我的身子容纳,木质的蓬松软暖和干燥让人有放松的舒适感。透明的丝线悄无声息地试探着我,我不经意用指甲勾断几根,便见丝线都退了回去,只剩下安全松软的空间。但是我的身体并未因此放松,紧绷的神经更是在跳跃。
天妃用微笑鼓励我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