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一百四十四 大龄剩女的生活(1 / 1)
我终于迈入28岁大龄剩女的行列,急得妈妈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相亲会是一场一场的约,可惜招不回我这个不孝女。我躲在鹤州城市政府大楼里,做了一个如她所愿的、极有可能登临市长之位的、小小的公务员。我最终没能成为一个医生,虽然我在学医的道路上走了十年,没有什么遗憾可以感慨,人生无常,通往成功的道路经常施工,绕道而行是无奈但正确之选。
若不是杜己任百忙之中来看我,我都要忘记了自己并非普通人的事实,在机关里做一个快乐的打杂员,每日里写材料,看报纸,喝茶,以及各种会议,为了一年一度的公务员优秀名额而战战兢兢。
“这样的你,让我陌生!”杜己任每次都这么说,得到的却是我明亮的笑容。
我愿意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忘记那么多辉煌过往。
一晃而过的岁月,大学毕业聚会的豪言壮语没能实现,一生一世在一起的友情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聚会,人永远到不齐,大家在各自的城市里都很忙。李珍珍没有留在鹤州城,她考了研究生,经历了又一轮毕业就业热潮后,工作单位基本已定,是一座一线城市的医院。
纪年在去年完婚,那个我至今未曾谋面的娇妻年仅19岁,听说是读了一学期的大一就回来嫁人,每日里胡天胡地地花钱,各个品牌的包都买了一遍。我还听说,如今鹤州城最流行的嫁人方法,就是通过考大学来提高待嫁筹码,然后休学回来生娃。这样的流行让我妈对我有更大的怨恨!
马萧在医院里混了一年,嫌收入低,辞职开了诊所,实现了年入百万的梦想,但失去了自由。
王若定科在急诊室,用他自己的话说,忙得跟条狗似的,整日陷在高烧不退的孩子的包围圈里,身边都是为了娃随时可以跟医生拼命的家长。
三丰兄倒是哪都没去,鹤州市鹿鸣县首富的传承已经直接压弯了他的青春,每次聚会都是电话不断,喝不上两三杯,扔下钱包就要先徹。
还有梁明明的上门丈夫和强势丈母娘的无休止的斗争,让她日日窝在医院不愿意回去,成全她成了科室骨干。
值得庆幸的是,陈博陵为爱情做了让步,他去了赵小一的城市,两人终于双宿双飞。
我比较来比较去,鹤州老乡团中,唯有我仍是自由如风的女子,虽然我赚得最少……
一年一度的除夕佳节即将来临,机关人心涣散,表面上老神在在,暗地里都在跑来跑去买各种年货。作为一只单身狗且有个实力强大的母上做后盾,我基本处于人生待机状态,同事去备战除夕,我便去逛商场。
工作后,便不再穿东海御制的服饰,一来材料过于珍稀不适合小公务员的低调原则,二来嘛,傲然窝在琳琅处装残废,每次我去东海都被当成二管家,要替他处理各种事务,为了几件衣服,我觉得自己的劳动力太过廉价,便也懒得去了。
领了点聊胜于无的年货,开着车上了高速,半小时的车程便到了盐塘,在家门口寻找停车位,硬是被排挤到河对面去。盐塘这几年财大气粗到不行,各种豪车秀,我连自家门口都轮不到停。
小白在二楼厨房窗台遥控指挥我,左左右右的,终于把车停稳,我刚喘了口气,看到她身边又冒出个头来,是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性,是传说中的男朋友吗?我一口气憋着,考虑要不要立马离开,乘着妈妈还不知道我回来前,我可以少被嘀咕。
小白一眼看穿我的犹豫,大声喊着妈妈妈妈,姐姐回来了,妈妈闻声赶过来,隔着一条小河对我展开充满阴谋的笑容。
我蔫蔫地进了家门,果然看到一个不甚英俊的男子,站在小白身边殷勤有加,我一边哀叹一边在心里倒数三个数。
三、二、一!
“你看看你,又一个人回来,你妹妹都带男朋友回家了,你这做姐姐的,哎!哎!你这是要愁死我啊!”果不其然地数落。
我苦着脸当作没听见,拔腿往四楼卧室跑去,与正在下楼的男人插肩而过。
“大白回来了,爸有事找你!”男人嘻嘻笑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吧!”
自我进了机关,成了“官家人”,男人仿佛重生般新鲜,村里三姑六婆七媒八聘鸡飞狗跳都关了他事,出面作中人调解,谁有些委屈不便他就拍胸脯保证,因为他上头有人。一开始我耐着性子也帮过一些,无奈我小小公务员,那些通天的案子的确办不成,但没能熄灭男人的热情之火。他就是个老鸨,扯东家拉西家,最后买单的却是我。
“是你三叔,不得了的,他疯了!”男人手舞足蹈地描述。
我皱了眉听,这个三叔是男人的小弟,也在隔壁住着,不过常年在外经商,与我并不太熟悉,我知道他嗜酒如命,一日三餐喝的比吃的多,男人表述的病情听起来像是酒精性脑中毒。
“大白啊,你同学多,给你三叔安排个好医生,最好是鹤州第一医院,那里技术好。”
“哦!”我淡淡应下来。
这次的要求并不过分,医学院毕业的人,找个同学安排床位总是简单。
“那我跟你爷爷讲下,让他也放心过个年!”男人高高兴兴地下楼了。
我恍惚了一下,那个“爷爷”也有80岁了吧,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的俗语,这十几年无病无灾地安乐到现在。
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楼下催着吃年夜饭,才发现天已黑透。起身,看到镜中的自己,盈盈而立,是个成熟了的女子模样。
开吃前是例行的发红包,今年的主角是小白的男友,一个中等高度的书生样男子,面貌普通,性情和善。他收到了一个硕大的红包,正一脸不好意思的笑。
手机突然想了,是杜己任打来的。
“新年快乐!”我恭贺道,“是来给我发红包的么?”
“我在你家楼下!”
我打趣的话还没说完,被他言简意赅的语词给打住了,下到一楼,果然看到他站在院子里,铁门下的大黄狗摇着尾巴,露出一脸熟人相见的木然。
不甚明朗的光线里,杜己任阴沉着一张脸,让我想起来若干年前的同一天,他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也是那么一种表情,带来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消息。
他张嘴,我挥手打断了他:“来都来了,先吃年夜饭!”
他抑郁了,默不作声随我上楼,妈妈站在餐厅门口,一脸好奇地打望着我们。
“哎哟,是小杜啊!”妈妈客气的言语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快来快来,一起吃年夜饭!”
“阿姨好!”杜己任的笑脸僵硬地回应,“又来打搅你们了。”
“哪里的话,我最喜欢人多热闹了。”
主宾一番无谓的客气,一顿和谐的年夜饭开始了。
妈妈顺手把给我的压岁红包给了杜己任,然后对我挤眉弄眼。
我看懂了她的意思,赶紧表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妈不放心地瞪了我一眼,招呼大家吃饭。
酒足饭饱,妈妈收拾厨房,男人去看春晚,阿飞带了未来姐夫放烟花,小白玩着手机,我和杜己任漫步走在盐塘的街道上,看两旁商铺打烊后的寂寥和头顶烟花灿烂的热闹格格不入,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
“前天!”杜己任有些许鼻音,我心中讶异,竟然不知他们之间有这么深厚的情感。
杜己任从裤袋里掏出一朵花状的东西。
“舍利?”我看了一眼,“他赠予你的么?”
杜己任摇头:“不,他指名给你的!”
就着时有时无的烟花,我俯下身子打量这朵舍利花,微微泛黄的表面光泽流动,五瓣莲花灿烂盛开,鲜活似真莲。
我伸手去取,手指刚碰到花瓣,脑中轰然一声响,万物从我身边消失,我身处一片清空中。
恍恍惚惚有人喊我名字,“叶白,叶白!”
手臂一痛,人从清空中跌出来,发现自己保持着触碰舍利花的姿态,杜己任的手钳住我的右臂,疼痛让我从恍惚中醒来。
“怎么了?你没事吧!”杜己任的声音似从遥远处传来,我想扯了一个笑容给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叶白!发生了什么事?”杜己任蹲下来看我,一张急切的脸那么生动,我却像在看纸画上的人像。
努力眨眼,让神志一点一点返回,我对着已经不淡定的杜己任艰难地开口:“没事!”
杜己任扶着我往家走,两人一语不发,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弥漫。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后脑勺隐隐作痛,似有冷风吹过,将自己的头埋到被窝里,辗转几次,又睡过去了。
梦里都是清空,往事如巨幕电影,一幕幕在我眼前上演,我是个入戏的看客,喜怒哀乐此起彼伏。
被妈妈从睡梦中拖出来时,我已睡得不知人界日月,妈妈一巴掌拍在我的俏臀上,仿佛我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
我带着眼泪从梦境中返回现实,表情太狰狞,把妈妈吓了一跳,一个劲得检讨自己不该对我动粗,我无力去劝解,只能任由自己在现实中做梦游的表情。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做恶梦了?”妈妈担忧地望着我,在我身旁坐下,一双不再年轻的手摸上我的额头。
我勉强扯出笑容:“是做恶梦了,梦到那年发大水,我们无处可逃的样子,忍不住哭了。”
妈妈的表情瞬间凝滞,然后带着笑说:“都过去了,怎么还记得,那时你也不过十几岁。”
我将头枕在妈妈的腿上,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那对老人的狠心啦,她的辛苦啦,家境的改变啦,以及她对未来大女婿的期待,毫无章法的感慨和回忆,最终绕回到她最感兴趣的话题上来,我习惯了。
“你和那个杜己任真没什么?”
我哭笑不得:“真没什么,他喜欢的人是素洁,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哎呦,素洁这女孩子是不错,人长的漂亮,脾气又好,讲话轻声轻气的,比你好多了,”妈妈感慨道,“不过女孩子不能光靠长相,能力也很重要,你好好上班,争取早日当领导。”
“得令!”我赶紧保证,双手举过头顶发誓,“三年上台阶,五年有位置!”
妈妈压下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起来吃饭吧,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去,这十几年都在外面,有一顿没一顿的吃,人都没胖过……”
她只管唠叨,我只管点头:“好好好,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她将衣服扔给我,突然叹息:“说起来,这么些年,你还是第一次在我这里有撒娇的样子,你不像你妹妹,逮到机会就撒娇,变着法子从妈妈这里拿东拿西,我想想啊,小时候你就一股硬气,从来不示弱。”
我捂嘴笑了:“这一转眼,我都成了老姑娘,你还在怀念小时候。”
“是啊,人老了,就喜欢想从前的事,我老想起你刚出生的样子,我记得那天,真是冷得出奇,我在老房子里生你,你奶奶嫌冷不肯来接生,你爸爸又跑出去打麻将了,我一个人又痛又冷,怕得要命,幸好你小姑姑还有点人性,跑去找了隔壁九斤她妈妈,这才把你奶奶拉过来接生,要不是九斤妈妈,我们娘俩还不一定能活。”
我还是第一次听妈妈讲起此事,真为叶白的身世感慨。
“妈妈有没有觉得我从小大到有很大的改变?”我问。
“什么?”妈妈回头看我,一脸疑惑。
我笑笑,摇摇头:“没什么,我饿了,要吃海鲜炒粉干。”
“哟!”妈妈一拍额头,拔腿往楼下跑,“都跟你聊忘了,煤气上还炖着你爱吃猪心片。”
我开心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