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一百零二、官二代小费同学（1 / 1）
男子见我如此行事轻松，缓缓地欺近：“韦明媚将你卖给了我，我是否应该收下她的一片好意？”
“你这年龄我不喜欢！”我毫不留情地回答。
男子的脸色阴沉下来：“这可由不得你！”
“你想怎么样？打一架吗？”
“哼！何必用得着动手，你进了我家门，没有我的首肯，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他靠得更近，脸朝下，身子慢慢弯下来。
我笔直地站着，眼见他的鼻尖已近在咫尺，抬腿点击他的膝盖，他敏捷地跳开，一脸冷笑：“女人是否都只会这招？”
我将水一饮而光，手一抖，茶杯随着力度脱手而出，仍旧对着男子的膝盖，他稍稍侧移，轻松避开。
“你小小年纪一身武艺，是哪家家传？”他认定我也跟他一样，是家族流传，不过这样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武术传至现代已是微末，那些用于打斗的招数被少部分人掌握，成了神奇的秘密，而更多的是简化为几招几式，变成民间的保健舞蹈，能够在我这样的年纪有一身过硬的武艺，除却代代相传的家学，不做其他想象。
“无门无派，瞎打的！”我笑嘻嘻地答复。
“哼！”男子冷哼了声，自然是不信的，“摆开了架势，咱好好来一场。”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抓起茶几上一把桂圆，看也不看地朝男子扔去，十几颗桂圆排成一溜笔直的队伍，前赴后继地奔向同一个地点。
男子高跳着躲避，但桂圆太多，他避得开三四颗，避不开十三四颗，终于被打中，脚下一麻，失去了轻盈的动作。
这一次他望我的眼神有了奇异的光彩：“你知道些什么？”
我耸肩，觉得杜家传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杜武陵虽是个粗人，但颇有慧根，否则如何自创拳法，其子杜子规更是难得的通透，将杜家拳法发扬光大，之后的子孙辈，每每有些人才来继承大统，我虽在之后不再关注杜家的发展，但也不曾想到，再次与杜家人相遇，却是拳脚相向的局面。
我一次次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知道杜家拳的弱点在哪，杜家拳是近身短打的拳法，对于腿部的锻炼较少，膝盖更是其缺憾所在。
“你到底是谁？是哪个家族的传人？”男子厉声追问。
我用一颗桂圆直接命中男子的额头，桂圆在他的眉心爆裂，汁液沿着鼻梁淌下。他始料未及，却已经警惕，不敢随意恼怒。
“杜家祖训，凡杜家拳传人，见白姓者，必礼让！不知道这祖训是否有遗传下来，还是被某个不肖子孙给遗失了。”我严厉地问道。
男子的脸色变化得极为好看，狐疑、挣扎、将信将疑，然后说道：“可你姓叶！”
呃，我自己都疏忽了，原来我现在不姓白。
“祖上姓白，后来，后来入赘了，改了叶姓，但骨子里还是姓白的嫡系血缘。”我胡诌着。
男子沉思了片刻，说道：“杜家子孙杜己任，对姑娘诸多不礼貌，还请谅解。”
我大气地挥手：“我这边没啥事，就是韦明媚那件事，就这么了了吧。”
杜己任有些不愿：“叶姑娘还未入社会，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思考角度不同，韦明媚那事，还真是有些为难我了。”
我哪里是不理解，男人的劣根性罢了：“她不值得你去废心，上次那几刀都是贯穿伤，幸好刀子是竖着□□去，没伤了她的神经，否则这姑娘就是残了，你最后那一掌也是拍在她的身上，肋骨骨裂，她连呼吸都疼，这段时间受得罪也够抵了你的羞耻感。”
杜己任颇不为意，但也不再多说。
我看他还是懂得进退，又继续游说：“你当真是想娶了她么？这么在乎她的清白又何必，逢场作戏本就是你和她之间的约定，不过是你遇到了更会做游戏的对手罢了，你当日下手如此残忍，心中也没多少情义在，再加上白家的恩德，放人家一条生路吧。”
杜己任皱了皱眉：“杜家祖训虽有提到对白姓者礼让三分，但并未涉及到什么恩德，我倒是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是杜武陵走镖遇险得我救助，而后又经我指点悟透拳法奥秘，终成一代宗师，老旧得很的剧情，我在里面扮演了武林前辈这一角色罢了。
“两个都是武传世家，大约是杜祖宗暗恋我家祖宗这档子小事吧，不然还能有什么。”我瞎掰着。
杜己任并不认同，但他以为我也是个不知情的小辈罢了，毕竟明朝至今，是千年的历史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提那么古董的恩怨情仇也没什么意义了。
想来，杜武陵的子孙也就是我的子孙了，这么一想，我看着杜己任的眼神多了些慈爱，让杜己任毛骨悚然。
一场闹剧终究落幕，杜己任坚持送我回去，我坚决拒绝，但他不肯让步，我在他的车上沉沉睡去，直到被他叫醒。
下车前，杜己任嘱咐我：“叶家妹妹，你要小心那个叫盛美冉的同学，一个小姑娘有胆量到我面前来泄密，心眼不小。”
确实不是个省事的姑娘，但他似乎忘记了，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尖锐地问我是不是老江湖，转眼成了自己人就担心我被人欺负，这个黑社会还是有点意思的嘛！
在凌晨三四点拖着疲惫的身躯打开房门，原以为自己能一觉睡死过去，却在门口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呼噜声，如此熟悉又亲切，我精神抖索，在床上摸到了一身皮毛，不是谛听又是谁。
伴着谛听入眠，辗转几次，终于入到梦中，却是梦见了一段往事几个故人。
那是盛夏的一个夜晚，我和傲然刚群殴了一只狼妖，把它的牙齿全拔了钻孔做成挂链。这只狼妖并没有多少厉害值得我俩一起动手，不过是看着极为不顺眼罢了。那时的南京城刚经历改朝换代之伤，千疮百孔哀鸿遍野，狼妖乘虚作乱，专门拐了三岁小儿做食物，图儿童肉质幼嫩。明政权初立，尚在清除党羽，无余暇顾及些许小性命，民间道士类的捉妖异人大多死于非命，新人未继，就这样纵容了区区一只狼妖的野心。
我和傲然也只是路过，听见满城的伤痛里有哀悼失子之泣，那妇女不过二十年华，苍老得似一老妪，弯腰弓背要去投井，见都见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向家人一打听，是稚子失踪母亲痛不欲生，家人疑是妖孽作乱，因为连着四邻八方都有同样的事情。及至几家一探，我与傲然便寻出了狼妖的气息，一路跟踪而去，在一座深山里捣了狼窝，救出几个尚未损命的孩童，可喜的是，那妇女的孩子就在其中。
傲然见那满洞穴的骸骨，暴怒，击毙狼妖后将它的牙全部拔光，我用狐毛搓了挂绳，给这几个命大的孩子做了挂链。狼牙性烈，能助他们抵挡邪气，同时也为他们压惊。
正在我们带着这群昏迷中的孩童返回南京城时，听见了路边微弱的呼救声。
在一处山坳里，一个中年男子仰躺在密布的荆棘中，伤痕累累。这个人就是杜武陵，此时，他不过是个为全家温饱挣扎的小镖师。
小镖师有大智慧，眼见着深更半夜带着一群孩子在山林里出没，且救他不费吹灰之力的一男一女，心中明白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但他绝口不提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得感谢救命之恩。
救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感恩地越厉害，越让我们救他的心思更浓，双方也意识到那点心知肚明的东西，于是我一时性起，用了法力将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自此，杜武陵家成了我们在南京城的落脚点，说是落脚点，不过是我和傲然往里面扔垃圾之处。明朝的天下正在混乱时，一些妖魔鬼怪乘机出来，良莠难分泥沙俱下，加之我与傲然的手法有些粗糙，经常误伤了一些无辜，于是，我们便把这些无辜者集中到杜武陵家疗养。
杜武陵的房子虽然残破，但胜在面积够大，因为世道不稳，时常有兵戈起，故而，他对于我们送过来的伤员并不十分起疑。
杜家人口简单，长者死于战乱和饥荒，只有一妻，长得五大三粗，却会生养，育了三子两女，在这样的年代里，一个个都艰难成活了，算是极为难得。长女杜蜻蜓11岁，长子杜子规9岁，次子杜子会7岁，三子杜子来5岁，最小的女儿才3岁，平日里小囡小囡地叫，连个闺名都未取。在明代，这样的家庭结构很普遍，他们唯一需要忧虑的是，粮食不够吃，经常饿得孩子嗷嗷哭。
我以借用杜家房屋为由，打算给杜武陵一些钱财，被傲然拦下了，他认为世道不平稳，有钱财反而是个祸害，不如直接救济些食物。在对这些细节的考虑上，傲然终归比我要细腻些。
于是我隔三差五以一些名义给杜家的厨房增添点新东西，从米面到肉食，渐渐让几个孩子的面孔圆润起来，而孩子们也因为这样，对我格外亲热。
杜武陵是个有福之人，他再一次走镖失败时，整个队伍的人都死了，唯独他拖着残废的腿回来了，原因在于他负隅顽抗，用着自己多年走镖积累的经验，打着一套毫无章法的拳，居然把劫镖的强盗给唬住了，强盗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于是放了他一条生路，自此，杜武陵突然开悟，对于武艺十分上心。
每日清晨，杜武陵都要在院子里练上一阵，我闲来无事也会指点他一下，他的腿是残了，走路有点跛，所以打起拳来带了一种喜感，却在他的辛勤苦练下化作更多的无奈和心酸。
我和傲然在杜家断断续续闹腾了三年，明朝的秩序逐渐稳定下来，加之我俩的铁腕手段和无理取闹的做派，南京城的非人界伴随着人界的安定，渐渐平息下来。我俩觉得自己功成名就可以身退时，杜武陵的拳法已在我的有一搭没一搭点拨下显露出规则。
我离去后许多年，偶然路过长安，想起还有这么个患难之交，于是前去拜访，此时的杜家已初显高堂之富，杜武陵隐退，杜子规撑起门面，我到来时，砖房瓦墙里容纳着几百人在习武，一招一式都有我当年指点后的痕迹。
杜家长女外嫁多年，已为人母，三子俱已婚娶，杜家第三代满堂跑窜人丁兴旺，唯余小女待字闺中，已是高龄，因着杜家门槛渐高，姑娘眼界日涨，生生看不上许多青年才俊，便这样耽搁着，成了父母的心病。杜子陵见我，如见父母，三叩九拜让我极为不耐，杜子规却是一言未发纳头就拜，我也就受了，毕竟我对他不仅仅是拳法指点之功，更是饥荒年代的滴水之恩。
我在杜家又做了一段时间的盘桓，往杜家拳里塞进了些青丘的章法，杜子规有一些天赋，将奇幻之术杂糅进杜家拳，几番创新下来，连我也觉得奇妙。杜家拳至此基本确定套路，延续至今。杜家家规所述的见白姓者必礼让便是那是定下的。
大汗淋漓，从梦中跌落出来，坐起身来发呆，惊悚莫名。那个杜家小女初见时不过三岁，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钝，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平日里不似几个哥哥爱往我跟前凑。相隔二十年，再见时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被父兄的富贵养出了气质，赫然竟是一张算羽的脸。
尘封中的记忆居然有如此骇人的碎片。
算羽在人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