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十五、身世原来是这样的(1 / 1)
天帝对我的到来颇为惊讶,但对于我提出要开府的要求并无异议,他只是不解地问:“你找到破解天劫的方法了?”
我咬牙切齿地答复:“没有,不过短短数十年,我还不看在眼里,先把府邸建好了,我迟早是要来住的。”
天帝招了翼角尊者来,懒洋洋地吩咐:“斩神成仙已有时日,一直未曾建府,翼角尊者便负责此事,一切都听斩神的意愿,务必让她百年之后住得满意。”
翼角尊者恭敬称诺,便朝我客客气气地来,我怎么觉得天帝的话那么别扭,但真正理论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错误。
“我对府邸没什么要求,便是按着一般的受封尊神惯例建着,只不过有一点,府邸的墙壁无需其他点缀,我自有安排。”
“哦!”天帝在高位上起身,“是那个薜荔妖吧,你今日是特意为此妖而来啊!”
我不禁有些意外,天帝居然会注意到一个微小的妖精。
“天地万物有循例,莫不在轮回当中,今日的妖或许是昔年的神,今日的神有许多是往昔的人,斩神在人界多年,应该看得更明了。”天帝意有所指,说完唤了一声,“阿离。”
我不晓得他在唤谁,也不见个侍女应答,等了一会儿,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一个女子。
看到女子的模样,我先是骇了一跳,这完全是夜魅的翻版,音容笑貌举手投足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她确实不是夜魅,因为夜魅身上有野性,而她,都是无法忽视的神光。
“阿离拜见斩神,”她盈盈拜下。
我还是神游了,连嗓音都一模一样,这根本是一胞双生。
“你想的不错!”天帝窥破了我的心思,“她们是同胞。”
我不解,但也不着急知道答案,坐下来端了茶喝。
“还是由阿离来替斩神解答。”阿离版的夜魅站在庭中,宽袖翩飞。“都说薜荔有仙缘,凡能修出人形便能入住天庭,只是他人不知,薜荔成妖有多不易。上古时期,薜荔被弃于荒岭,外行的都道荒岭清净无忧易于修炼,知情人方知,所谓修炼,须得在不远不近之间保持中立之心,太远离世俗,不能懂人情,无法萌出神识,若处于尘世,陷入污泥之中,也无法洁身。”
这样的道理倒也不难懂。万物自由规律,这规律从何而来,从相互对比中而来,天界要为善,人界要向善,妖界要修善,何为善,便是不强不弱保持中立之心。太强是恶,太弱是另一种恶。若因己太弱,见他人受苦而无能为力,此后一生被良心折磨,是一种年年岁岁对自己的恶。
“我与她本是同一果实里的两颗种子,生长于三千年前的荒山里,那里人迹灭绝,连过往的鸟也稀少,所以,薜荔的种子需要靠自身力量往外发散,但这样的力量太微小,以至于只能在周边繁衍,那么多种子争夺一丈空间的土,就好比一场生死战,败是死败,胜也是残胜。而我与她正是这两者的极端。我们一同落地,一起等待生命的萌芽,但一切都还未来得及开始,便遭遇了干旱,为了争得一丝水,薜荔的根须须得往下几米,拼死寻找水源。然而那时我们还没有根须,靠的是本能,优胜劣汰时,母体带来的求生本能成了全部。我与她也展开了生死之夺,但幸运的是,我俩都活了下来,直到那一夜。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自那一夜始,我才是真正的听见声音。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有位女子坐在薜荔下哭泣,眼泪一颗颗渗入泥土,被薜荔们疯抢,我知道那不是水滴,但比水更诱人,我也用劲去抢,只觉得身体哗啦一下张开了,刚渗入的眼泪滋润在身上,我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发芽了,那冒出来的小芽还只是一丝细细的绿,光秃秃的没有叶,可是却生机勃勃,我使劲挣扎着去冒头,让细细的芽长得更长些,我想突破泥层,看看那个哭泣的女子。就这么想着,努力做着,芽拼命冒顶,终于在万千根须中寻得一条缝隙,我钻了出来。我看见那个女子低垂着头,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正好滴落在我发芽的地方,那么多的薜荔,表面上宁静安详,地面下生死相残,偏偏我得了天时地利,钻了空隙出来。那时我不能得知,我将在日后经历多大的嫉妒。而同样无知的是,我因着冒了芽张叶,承接了女子更多的眼泪,生生扼杀了身边另一颗种子的希望,她在那一夜的争斗中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中。”阿离深深叹了一口气。
生存比生命更辛苦,这一点,挣扎过的人都懂。生命是母亲赋予的,而生存却要靠自己的努力,两颗种子落地,生命开始,而生存是另一种状态,要靠争抢和相斗。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夜没有月光,我们都为失去一个安详的夜晚而懊恼,却没想到月亮居然就在身边,那个女子是天女,为了情郎而失声痛哭的天女。那一夜,许多薜荔因她的痛苦而萌生神识,经过多年修炼成形,都入了天庭。我因承受了最多的浇灌,被指定于天帝的居所,都是注定的。”阿离朝着天帝裣衽,“我于一百年修出人形,因天女的泪太过伤情,养成我无事悲泣优柔寡断的性格,不适于天庭,在玉田经历了四百多年的洗涤,才有所成。我修炼完成后,自知往后的居所便是天界,对于遗留在人界的本身尚有些留恋,便回去做一番道别。不料四百年的别离,人界已有新天地,荒岭虽然依旧荒凉,却有了游玩踏春之人,那一片薜荔丛,成了青年贵族春日赏花秋日踏游的去处。说来您也知道,那日回望家园,偶见人界一男子,便有了一些纠葛。”
我微微点头,一篇《山鬼》,是人界那个男子留于世上最瑰丽的篇章,人界都说那是他巨大的幻想才华。
“我的本身一直留在人界,三千年人界变化,沧海桑田,荒岭早已不荒,现如今已成为某个城市的近郊风景点,纠缠蔓生的薜荔丛逐渐稀疏,被杂草包围。我在天庭一直有所关注,但从未再回去。不知为何,三百年前,那棵一直沉睡的种子突然苏醒,她本就与我的本身相依存在,此时更是凭着生存的本能靠近了我的本身,赖着我本身的物质为活,她的根须伸进我的躯干,枝蔓纠缠在我的空隙里,长成了一棵与我一模一样的薜荔。”
难怪夜魅说自己是她的女儿,这样的生长环境和生存方式,自然造成这样的认知。
天帝坐于高位上悄无声息,似乎已经睡去了。阿离说自己承受了天女情爱的眼泪,以至于多愁善感,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不过一两句话的故事,铺陈良久,说到底,还是与她关系不大的。
天界的黄昏到来,夜色并不晦暗,金黄色的斜晖越过墙壁,在庭院里描出一半金一半灰的色彩,天帝金霄殿的四周富丽堂皇,爬满金边的薜荔,叶片是心状卵形,花开极小,幼果初结,正是人界入秋的景色。
我遥望人界,却是白雪纷飞,严冬已经降临。
夜魅的事情已成定论,我为她在天界找个安居之所,以免她困在花盆里。
来都来了,便到雪神殿逛一逛。雪神对我的到来表示讶异,她特意停下舞蹈,泡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们沿着莲池席地而坐,雪神眼尖看到我脖间挂的璎珞:“难怪敢下地府上天庭,原来是得了这么好的一挂璎珞。”
我摸上脖子,只触及自己温热的皮肤:“嗯,谛听给的。”
交谈在此停止了,两人只是喝着茶。
坐了些许时间,雪神起身去跳舞,人界正是隆冬,她最忙的时候。
我无趣地打坐着,看她舞蹈,直到昏昏睡去。
醒来时,身上多了一片雪莲叶,雪神仍在舞动着她的身姿,我拉拉衣角,歪着头看了一会,默然离去。
未曾出得雪神殿,身后传来雪神清冷的声音:“雪神殿太过清冷,不适应桃树种子发芽,我已令人移去翠微。”
顿了顿脚,等着她继续说话,许久未等到,雪神殿一片冷寂,连呼吸声都没有。
回到人界,居然已是三日之后,才恍然,这一觉,睡得真是长久。
青蟹告诉我,夜魅在冒充我的这几天里,已经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对林然说,我在学校时已经谈了男朋友,俩人情深似水干柴烈火的,辜负了他的错爱,非常感谢他多日来的照顾。
我感觉自己的三叉神经在爆疼,一副要死的模样,□□真问:“她说这话时用了我的模样?”
青蟹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又说:“效果很明显啊,那小子昨天就没出现了。”
我捂着脸对青蟹说:“肚子好疼!”
青蟹一副呆萌的样子。
都这样了,还能怎样?算了,就这样吧!挺好的!随他去吧!
我把阿离的事情对夜魅说了,夜魅有些黯然,原来许多年的怨都是空的,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还有个怨恨的目标在,这一下子扑了个空,反倒失落。关于天庭建府以及对她的安排,她也只是默默点头,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人界常感叹,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其实对于仙与妖来说,亦然。
我给她取了个名叫做阿弃,曾被生存的竞争抛弃,幸好自己挣回来了,曾以为被亲人抛弃,幸好只是以为,名为阿弃,此日起,抛弃过往,轻装上阵。
我在大内科终于再度得见乔姑娘,她形容憔悴,傲视群雌的眼神暗淡了,童明庚伺候他娘的半个月内,一开始不断试图找到她,渐渐地也放开了,我知道是算羽的咒影响力消失的原因,然而对乔姑娘而言,是对自己魅力的失望。不过这姑娘最终做了正确的决定,没有重回已婚男人的怀抱。
正当我以为事情要告一段落时,穿着警服的两位警察从我眼前带走了正在上班的周乔。罪名为涉嫌故意伤人罪。
事情的发展只能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她的那个前人渣男友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出得气多,进得气少,致命的伤口在腹部左侧。
原来乔姑娘被骗后很抑郁,总是想起渣男的好,回忆两人幸福的时光,于是决定来做一次复合的挣扎。渣男一开始躲着他,被乔姑娘堵住实习科室里,不得不出面。他把乔姑娘约到西餐厅,是想借西餐厅幽静的环境压制乔姑娘火爆的脾气,不料却是直接把刀递到了她手上,乔姑娘一怒之下,用一把西餐厅的锯齿肉刀捅破皮肉,直接戳穿脾脏,导致大量失血。
他躺在白色的被子下,面无血色,皮肤冰冷,呼吸微弱,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心跳在60次上下摆动,血氧饱和度低到极限,两只手的静脉通道都被打开,输血和输液轮番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