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烟雨疏（6）（1 / 1）
窗外已是黄昏，初夏的斜阳还没有那么灼热的温度，一轮红日将落不落地吊在天边。
病房内的白炽灯却将这个小小的世界照得灯火通明。
“一言……过来……”许魏驰微弱的声音传到病房门口兄妹三人的耳朵里。
刘一言的身子半靠在刘一航身上，在见到许魏驰的那一刻起脸就变得煞白，面上是伤心而又害怕的表情。
她很想快步走到许魏驰的面前，可是她又非常害怕近距离看到他此刻的处境。
吴晟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打破了这一片骇人的沉默。他朝着病房内正看着他们的魏老师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转身到走廊去接电话。
刘一航轻轻按了按刘一言的手臂：“姐……”
刘一言如梦初醒，就着刘一航的力量，慢慢朝着床边挪去。
从房门到病床的距离并不远，刘一言的脚不方便，一开始只能慢慢地往前挪动，可是不知为什么，她越走越急，到最后，几乎是她拽着刘一航来到了床边。
许魏驰的的脖子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头来。
可是光是这张脸，就足够让刘一言心疼得滴出血来了。
这是分开一个多月以来，刘一言第一次在这样光线清晰的情况下仔细地端详他的脸，他的脸颊比一个月前瘦了至少一圈，原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是显得凌厉。
可是此时，他的下巴上，两腮上，长满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剑眉微微拧起，令他看起来分明老了七八岁。
而更令刘一言难过的，是他一侧脸颊上几道已经结痂的细密的伤口，兴许就是在他砸破车窗的时候留下的。
刘一言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许魏驰仰着头看着她，皱着眉，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被魏老师抢了个先。
“一言……”她在床的另外一侧，站起身来，目光温和地看着刘一言。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包容的眼神，让刘一言蓄在眼里的泪水彻底溃不成军，潺潺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对、对不起……”刘一言泣不成声地说着，低着头不敢去看魏老师的眼睛。
魏老师轻轻笑了笑，眼底却依然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担忧，“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
刘一言抬起头来，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许魏驰才会……才会变成这样……”
“一言，要去找你，是他自己的选择，遇到危险，选择保护你，也是他自己的决定……一言......他不怪你，你为什么要怪自己呢？”
“我.....”刘一言语塞，呆呆地看着魏老师。
“妈……”好在许魏驰及时出声。
魏老师轻轻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嫌我这个老太太在这里碍事了吧……”一边说着一边绕过床尾来到刘一言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的手臂：“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坏了吧？我去附近给你们买点儿吃的，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
刘一言低着头，喏喏地：“谢、谢谢……”
魏老师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许魏驰和刘一言、刘一航姐弟俩。
刘一航搀着刘一言往前一步，离床更近了一些，然后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让刘一言坐下。
刘一言身子微微往前倾，看着许魏驰，小声道：“疼吗？”
许魏驰艰难地对她扯出一个微笑，想摇摇头，可是发现自己的脖子根本动不了分毫。
“不疼......”于是他勉强开口到。
刘一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胡说！你、你……都这样了……”
许魏驰轻轻抿着嘴，没有反驳。
“许魏驰……”刘一言叫他。
“嗯？”
“你会好起来的吧？”
“当然…..”
“我......我......”
“你说过会好好照顾我的，对吧？就算……就算以后我留下什么后遗症，你也会……”
“会的！我会的！”不等许魏驰说完，刘一言身体向前倾，急急地保证到，丝毫不在意站在一旁，一脸尴尬的刘一航。
刘一航忍不住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许魏驰的余光斜斜的瞟到刘一言身侧这个欣长健壮的青年，不由有些惊讶，试探地叫了一声：“一……一航？”
刘一航噘着嘴，脸色有些不自在，没有出声。
刘一言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这才别别扭扭地叫了一声：“许哥……”
尽管刘一言死心塌地地要和许魏驰在一起，可是他心里对许魏驰的隔阂还没有这么快就消失不见。
更何况他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十几年前那个跟在许魏驰和刘一言身后的奶娃娃了，那一声亲热的“许哥哥”，他是再也叫不出口了。
许魏驰的目光微微动了一动，他能明显感受到比起之前在殡仪馆的那次，刘一航对他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谢谢你……来看我。”他哑着声音说。
刘一航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还好许魏驰无法转过脸，刘一言一心只注意着许魏驰，没人注意到他的窘迫。
就在刘一航兀自尴尬的时候，吴晟直接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握着电话。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刘一言忍不住问：“怎么了？”
“二舅和舅妈知道了……”吴晟的表情颇为无奈。
“啊？”刘一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晟挑眉，指了指许魏驰：“他去找你那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把大概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跟我说了一下，把方队长的电话给我发了过来……嗯……不过也没想到你们会遇到泥石流……”
吴晟干脆走到许魏驰床尾的地方坐下，对着许魏驰挤眉弄眼的，又继续说到：“我接了他电话之后，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就没敢跟二舅和舅妈说，省得他们担心......后来，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也联系不上许魏驰，就给方旭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们在你呆的村子了抓了一伙人口贩子……”
“我/操......刘一言你可真厉害！走到哪儿，犯罪分走就跟着你到哪儿…….”吴晟说着，好笑地看着刘一言，连许魏驰都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刘一言气结，瞪了吴晟一眼：“说正事！我爸妈怎么样了？没发火儿吧？”
“发火了……不过不是发你的火，是冲我发火！”吴晟委屈道，“现在电视新闻滚动播放的都是锣班村的拐卖妇女儿童大案和泥石流，他们怪我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他们说，现在估计正往医院赶呢！”
刘一言眼睛都瞪大了，一把抢过吴晟手里的电话，给她爸妈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刘一言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爸爸……”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刘一言有点委屈的样子：“我没事的……嗯……也不能怪我哥，他也是怕你们担心嘛……嗯……我没事，你们路上慢一点，别着急.......”
刘一言挂了电话，无奈地看着吴晟：“我爸说，等他来了，有你好看的。”
吴晟同情地看向许魏驰：“你前路坎坷，珍重！”
许魏驰轻轻抿嘴一笑：“多谢！”
吴晟当晚和方旭通了电话，得知村子里的情况之后，也从方旭的副队那里知道，刘一言身体不适，许魏驰下午已经带着刘一言离开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回去吗？”方旭有些急了。
吴晟也沉不住气：“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现在被困在村子里出不去了，说是山上发生泥石流……”
泥石流！
两个人同时反应过来，如果说许魏驰和刘一言和外界失去联系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因为泥石流被困在山上了！
虽然方旭在电话里说，相关部门的人已经赶过来救灾了，可是挂断电话，吴晟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普宜县看看。
刚给房珂打了电话，说自己有事去一趟附近县城，刘一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地问吴晟：“哥!我姐去支教的那个地方，是叫什么普宜县吗？是锣班村吗？”
吴晟心里烦躁，懒得和他啰嗦，不耐烦地说：“我现在有事，你他妈给我在学校好好的，少给我惹事儿！”
“我没有！哥！我刚刚刷微博，看到新闻说普宜县那个什么叫锣班村的地方泥石流了！我打不通我姐的电话啊！她是在那个村吧？我怎么记得就是那个村子呢？”刘一航的语十分焦灼，吴晟心里更烦了。
“你他妈烦不烦！就是那个村！我现在也他妈联系不上刘一言了，我现在去县城看看，你要和我去就现在到你宿舍楼下，我过来接你！”
吴晟接到刘一航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刘一航穿了一身运动装，打了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他身形修长挺拔，直直地立在雨中，吴晟远远地看着他，却没由来的觉得晦气，一路上都铁青着脸。
刘一航看了几次他的脸色，直到俩人上了县道，才战战兢兢的小声开口到：“哥……我姐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吴晟抬起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缓缓开口：“她会没事的，许魏驰和她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