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薄衾盖（15）（1 / 1）
“良心？”文娜看着刘一言，眼神里满是迷茫和不解，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像是在问刘一言，又像是在问她自己，“良心又值几个钱？”
“钱？你的眼里只看得见钱吗？”刘一言问，“那么，你和阿峰之间的感情呢？”
文娜又是讽刺地笑了笑：“感情？如果没有钱，你觉得家里会让我和阿峰在一起吗？会让我们结婚吗？”
黑暗中，阿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刘一言无奈：“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非要……”
“放屁！”文娜打断她：“你们城里人当然会这么说了！我们农村进城打工的，没有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技术，我在城里老老实实打工一年，都赚不到这个房子里的一间厕所！”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随意剥夺别人的自由了吗？”刘一言厉声问到，“还有文强！他才多大？他只有十二岁啊！还有大好的人生等着他，他还是个孩子，你为什么就要带着他做这些坏事？”
“大好的人生？你别逗了，我们农村里出去的孩子，就算是男的，除了去工地上搬砖，还能做什么？一不小心被砖头砸死了，工头就赔个几万块钱，我们找谁说理去？还不如早点跟着我学，以后迟早也是要做这一行的……”
刘一言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索性闭上嘴，靠在墙上不再和她废话。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阿峰靠在文娜耳边小声说到：“我们先走吧，先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怎么办。”
文娜看了刘一言一眼，刘一言恹恹的，并不理她，她有些受挫地冷哼了一声，绕过阿峰，率先走了出去。
阿峰有些为难都看了看刘一言：“刘老师……你先别着急，他们暂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
刘一言看阿峰对文娜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指望他能帮自己，无力地朝他笑笑，示意他没关系。
阿峰出去了，然后刘一言听见房门被上锁的声音。
这时候，她才终于有时间去看房间里的那三个女孩儿。
屋内窗帘紧闭，她其实是看不见她们的表情的，可是仅凭她们此起彼伏的，急促又慌乱的呼吸声，刘一言知道，她们一定非常非常害怕。
“你们别害怕……”刘一言出声安慰到，“一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刘一言却不由开始担心起来。
真的，会有人来救她们吗？
刘一言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听许魏驰的话，没事干嘛要来捉蜻蜓呢......
“你......他们说……你是老师……”那个像刘一言求救的女孩儿大着胆子问。
“对，我叫刘一言，我是来锣班村支教的老师。”
“锣班村？”那个女孩儿问到。
“对！这个村子叫锣班村，那几个人，他们都是锣班村的人。”刘一言解释到。
“对……文娜是锣班村的人……我见过她的身份证……”另外一个蜷缩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儿开口到。
刘一言和几个女孩聊起来，才知道，她们都是被文娜骗来的。
原来，文娜在城里，白天在一家理发店工作，晚上在一家酒吧做服务生，这几个女孩儿都是她打工的时候认识的，然后又被她以各种理由骗来这里。
早前向刘一言求救的那个女孩儿叫慧慧，今年只有十八岁，是文娜在理发店的同事；而那个看过文娜身份证的女孩叫小雪，也是酒吧服务生，今年刚满二十；另外那个女孩子雨琴则是专科学校的学生，在酒吧喝酒的时候认识了文娜，几个女孩儿都是被她以“带你去赚大钱”这种拙劣的借口骗到了这里。
“我只知道社会上的坏男人很多，总是防着男人，却没想到会被女人骗……”雨琴愤愤地说。
刘一言无奈地叹气，不知道是该骂这几个女孩子傻，还是该怪文娜狠。
她又怒又怕，一想到自己要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心就仿佛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她忽然十分想念许魏驰。
她无法感知外面的时间，只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窗外应该早已经天黑了吧？
许魏驰一定给她打电话了。
可是，如果找不到她，许魏驰一定会非常非常担心的。
他会来找自己吗？
刘一言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屋子里忽然间吵吵嚷嚷地涌进了不少人，刘一言只觉得自己腿上的绳子被人解开了，然后她被人搀扶着，在黑暗里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前进着。
下午逃跑的时候，刘一言的雨靴掉了，此时，她光着一只脚踩在泥地上，又冷又疼，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扶着她的那个人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到：“刘老师，你别怕，我们只是带你们到别的地方去……”
刘一言听出这个人是阿峰，于是问到：“赵鹏还好吗？文强还好吗？”
“他们很好。”
刘一言猛然抓紧了阿峰的手，哀求地开口到：“阿峰，我知道你管不了文娜，但是我求你……你劝劝文娜，不要……不要把文强也卷入这些事里……他还是孩子……现在还来得及……”
阿峰顿了顿，终于还是点点头：“我会和她说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刘一言感觉到自己被扔在了一个比刚才还要破败的房间里，地面甚至是凹凸不平的。
房间很空旷，刘一言听见那些人说话的回音，一股凉嗖嗖的感觉自下而上，从她的尾椎处直达头顶。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看见人来人往的，直到听见另外三个女孩儿也和她一起被送进了这个房间，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听见那些人鱼贯而出的声音。
最后，文娜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到：“刘老师，你放心，不到最后关头，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还有，你的行李，我们已经给你拿过来了，你今天已经离开我们锣班村了，知道吗？”
刘一言打了一个寒噤，等她反应过来，文娜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初夏的夜晚，气温还是很低，何况刘一言还一身的淤泥，全身冒着湿气，她又冷又怕，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耳边隐隐传来不知是谁低低的抽泣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断断续续的雨声。
她自己已经一团糟了，再也没有力气去安慰别人。
在这低低地呜咽声和雨声中，她竟然完全睡着了。
下午和刘一言挂断电话之后，许魏驰又在办公室加了一会儿班，直到天色渐渐变暗，才收拾起东西回家。
他去车库拿了车，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以刘一言的个性，去抓蜻蜓这种小事足够她兴奋一整天了，回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和许魏驰炫耀。
可是从两点到六点半，已经四个多小时过去了，许魏驰愣是没接到刘一言的电话。
抓什么样的蜻蜓需要那么久？
许魏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于是并未发动车子，直接摸出手机给刘一言打了个电话。
他连打了两个电话，那边都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许魏驰登时就慌了。
一想起他对老赵以及村子里其他人的怀疑，许魏驰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
他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方旭的电话。
“出事了，方旭......”
方旭第一次听到许魏驰如此失态的声音，心中警铃大作，心想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我联系不上刘一言了。”许魏驰又说，“我打了她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会不会是她现在有什么事？人不在手机旁边？”方旭连忙安慰：“你就是太担心她了，关心则乱你知不知道？刘一言不是小孩子了，她肯定有分寸的……”
“不是......”许魏驰有些焦急，“她和我说好的，无论什么情况，都会接我的电话……我之前不是让你去查锣班村的人吗？我现在担心，那些人是不是怀疑刘一言知道些什么，对她做了什么……”
方旭无奈地扶额：“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那边的同事说了，锣班村那几个人没什么可疑，和贩毒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魏驰无言了，他总不可能跟方旭说，他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他刘一言现在很不好。于是他随便应付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到了晚上，这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几乎要将许魏驰压倒难以呼吸了。
知道许魏驰洗完澡躺在床上，时钟显示十二点，刘一言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雨，雨水落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叫人心中烦躁不安。
许魏驰拿着电话，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跳越来越快，一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从床上起身，穿上外衣，拿上车钥匙和雨伞。
他在玄关处一边穿鞋，一边给方旭打电话：“方旭，我联系不上刘一言，现在这个点儿了，她能上哪里去？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种感觉，但是她一定出事了！方旭……刘一言一定是出事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魏驰！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方旭大吼。
“方旭！别他妈叫我冷静！我他妈冷静不了！那是刘一言啊……我他妈怎么冷静？！”许魏驰也冲着电话大吼，“我现在就要去找她……我现在就去……你信我吗？锣班村那些人一定有问题！你……”
“许魏驰！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现在去？现在外面在下大雨，你认识路吗？你进的了村子吗？”方旭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你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带队过去，怎么也得向上级报告，现在这个时间，你让我找谁去报告？你听我的，你先等一等，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我就去打报告，我们一起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方旭！我不能等了！”许魏驰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认真地说到，“我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等……我一直都在等……可是这一次，我不能等了……方旭，刘一言她在等我，我要去找她。”
“现在就去。”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快步走出房门，按下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