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千千结(3)(1 / 1)
周一早上,许魏驰和这起强/奸案的受害人于淼以及她的附带民事诉讼委托律师约在市检/察/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进行会面。
许魏驰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几分钟,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背脊,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材料,又不时翻翻手边的纸质资料。
九点半的时候,他等的人来了。
他见过于淼的照片,卷宗里有她的生活照,证件照,也有她被嫌疑人施暴后的照片,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瘦瘦的,比刘一言要矮上一些,中长的头发烫成的大卷,发尾微微有些发黄,她似乎还画了些淡妆,脸色看起来不错。
许魏驰起身,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才转过脸看向她身旁那位气势有些凌厉的律师。
是位女律师。
是......莫译璇!
许魏驰十分震惊,盯着她,半晌之后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到:“怎么是你?”
这次的见面时通过于淼定下来的,对方显然也没想到此案的公诉人竟然是许魏驰,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莫译璇倒是比许魏驰更快冷静下来,理了理衣服的下摆,雷厉风行地踏着高跟鞋,径直走到许魏驰对面的椅子旁坐下来,拢了拢只到耳边的短发,玩味地对着许魏驰笑:“好久不见啊,前……男......友……”
她故意把“前男友”三个字拖得很长,不知为什么,许魏驰听起来觉得十分刺耳,微微皱起眉,双唇紧绷着不说话。
于淼有些愕然,茫然地看看许魏驰,又看看莫译璇:“莫律师……这……”
莫译璇安抚地朝她笑笑,又仰起头看向仍然站着的许魏驰:“我开玩笑的,许检,你不会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许魏驰清了清嗓子,答到:“恕我直言,莫律师的玩笑并不好笑。”
莫译璇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坐直了身子,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那我们就开始吧。”
就现有材料来看,案情其实已经很明确了,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许魏驰需要当面和于淼确认。
这起强/奸案件是一起典型的“熟人作案”,加害人罗京是和被害人于淼是男女朋友关系。
通常人们会认为,夫妻之间原本就有行房的义务,男女朋友之间发生性关系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怎么可能会和强/奸扯上关系?而事实上,我国法/律明确规定,只要违背妇女的意愿,强行与其发生性/关系,侵犯了妇女的性自由权,就是□□。只是有很多受害人为了继续维护一段关系,或是其他原因,而没有报案,选择沉默。
这个罗京是林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二十五六的人了,仗着家里有几个钱,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吃喝/嫖/赌更是样样精通,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似的,还曾经有和他分手的前女友说,他喝醉了还会动手打人,过后一般又是买些礼物解决,偏偏和他好的那些女人都吃这一套。
但是他这次找的新女朋也就是本案的受害人于淼和以往那些不同,刚大学毕业,在一家私企工作,看起来清爽也单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小姑娘。
案发当日,于淼本来是要在单位加班的,偏偏老板大发慈悲,放他们回家休息,于淼家是外地的,和罗京在一起之后,两人感情急剧升温,没多久就搬到罗京在市中心的公寓了。
罗京刚和于淼在一起的时候,新鲜劲儿还没过,于是也没在外面乱来,可是这时间久了,他哪里还忍得住,这天就带了个新认识的小姑娘在公寓准备大干一场,偏偏又被提前回来的于淼撞破。
于淼也就是个毕业踏入社会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苟且之事,于是当场就闹了起来,那个小姑娘仓皇而逃,罗京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地认错,到了后来,流氓本性暴露,直接拽着于淼就往床上扔,于淼又哭又骂,不停地反抗。
谁知道这样一来,更激起了罗京的兽/性,开始一边扒于淼的衣服,一边说到:“反正你他妈坏了我的好事,上不了那个大波妹,上你也他妈一样!”
虽说是男女朋友,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淼自然不依,不停地反抗,指甲在罗京脸上和脖子上划了好几道血印子。
罗京这种人,最怕的就是不刺激,你越反抗,他就越来劲儿,于淼再怎么不愿意,毕竟在力气上就占了下风,最后不仅被他侵/犯了,还被他扇了好几个耳光。
“他表示想要和你发生关系的时候,你有没有明确表示拒绝?或者说,有没有明确表示你不愿意?”许魏驰说完,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莫译璇也歪着头,微笑着看着于淼,示意她不用害怕。
于淼想了想,点点头:“我说了!我说了我不愿意!”
许魏驰点点头:“嗯,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我......我说, ‘你别碰我,你给我滚开’。”
“还有吗?他把你推倒在床上之后,你有没有继续反抗?”许魏驰又问。
不等于淼回答,莫译璇面色不善地看着许魏驰:“许检,你这么说就不太好了吧?于淼难道拒绝得还不够明显吗?还要怎么反抗才行?还是说,你们男人原本就是帮着男人?你们检察院的强//奸案不是一般都交给女检察官来办吗?这次怎么交给你了?莫非是罗京家里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渠道,和许检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许魏驰并不生气,反而十分耐心地解释到:“莫律师办习惯了民事案件,可能不太了解刑事案件的办案方式。通常情况下,在类似的案件中,要证明加害人是否是在违背被害妇女的意愿的情况下与她发生性关系这样的主观条件本来就相对比较难,更何况,在这起案件里,于小姐和罗京本就是情侣关系,辩护人一定会抓住这一点,提出于小姐对罗京的拒绝是他们平时性生活的一种情/趣。”
莫译璇倒是知道许魏驰在专业问题上一向严谨,可是被他这样不动声色地呛了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再说话。
于淼听到这里,有些着急地解释到:“没有!我和他没有这种……情......趣……”
许魏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你在床上有反抗吗?”
“有!我推他了,推不动,然后我就踢他,打他,抓他!”
许魏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照片,点点头:“嗯,他的验伤报告里面有写,脸部有抓伤,经确认是你的指甲造成的,这一点对我们很有利。”
想了想,许魏驰又问:“在整个过程中,他有没有……戴......套……?”
“许检!”莫译璇的脸色有些发红:“这些问题,我相信在警方提供的证据材料里面应该会有详细记载吧?”
许魏驰不置可否,抬眼瞟了她一眼:“莫律师,希望你拿出专业的态度来。我们今天见面,难道不就是为了要再一次确认警方笔录和证据链里的内容吗?”
莫译璇哑然。
“没有,他光顾着打我了,哪里还有时间戴那个……”于淼回答到。
许魏驰沉吟了一会儿,翻了翻法医报告:“嗯,这一点法医报告里也有写,在你报案之后,从你体内检测出了罗京的精/液。”
……
又问了于淼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许魏驰觉得这个案子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于是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俩人说到:“案子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客观证据已经十分有利,主观方面也基本上可以确认罗京的犯罪意图,不用担心。”然后又对于淼道:“周五上庭的时候,辩方律师一定会问一些刁钻的问题,包括一些关于你们俩私密关系的问题,那些问题甚至会比今天我问你的问题更令人难以启齿,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于淼轻轻笑了笑:“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又多难堪呢?”
“你也别太有压力,到时候就照实说就好了,如果辩方问到涉及你隐私的问题,我会提出质疑的。”许魏驰宽慰到。
于淼点点头,没再说话。
许魏驰转向莫译璇:“莫律师,你们对民事诉讼部分有什么要求吗?”
今天,从见到许魏驰的那一刻开始,莫译璇就仿佛回到了大学的时候。
认识他的时候,是大一军训的时候,在G大法学院阴盛阳衰,男生又普遍羸弱的情形下,许魏驰阳光,健/硕,像一颗耀眼的星星,从此闪耀在情窦初开的莫译璇心上。
莫译璇也是林城人,高中是林城二中的,所以之前和许魏驰并不相识。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对方高中时候就已经有了女朋友,女友远在北方滨城上学,但是两人感情十分要好,于是莫译璇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这份感情。
直到大二那年,国庆节过后没多久,莫译璇听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从那以后,他好像很少笑了,很少和班上同学出去聚会,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图书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莫译璇也不再吊儿郎当地混日子,每天掐着时间往图书馆跑,制造各种偶遇。
死皮赖脸地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有时候拿着行政法的题问东问西,有时候又装作看不懂某个刑法罪名,缠着他问来问去。他倒是总会耐心地讲解,可是语气里永远都是冷漠和疏离。
坚持了两个月,许魏驰仍旧是一副淡淡地样子,莫译璇忍不住了,终于在平安夜那天告白。
听完她直截了当的告白,许魏驰低着头想了想,莫译璇几乎以为他要拒绝了,却听见他小声说:“那好吧,试试在一起吧。”
当时,莫译璇被内心巨大的狂喜淹没,并未仔细体味,他这一句话,竟然宛如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