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1 / 1)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中午了,杜晓晓早已离开了,不过院子里的石桌上却放着一桌子的饭菜,远远望去极为丰盛,用纱网罩着,让忙活了一上午的三个人食欲大开,杜晓晓这个人虽然粗糙了些,可手艺却还是不错的。
梁淞小心的将她抱出来:“坐在那边吃饭没什么问题吧?”
她小心翼翼的坐下来,摇摇头。而宁然大约是因为饿了,洗过手便大口大口吃得极为香甜,梁淞诧异于她今天的懂事,也在一旁慢慢的吃着,这样一个人连吃饭都是极为优雅的,她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小心翼翼的吃着面前的菜,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丢人了,她自有记忆起便是和那些乞丐在一起,哪里懂什么餐桌礼仪,自从前两年养她的老乞丐也去世了之后,她就越发不知道礼仪为何物了,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了,那还顾得上那么多,礼仪不过有钱人玩的游戏,不过她还是偷眼打量着梁淞的一举一动,也慢慢跟着学着也开始有摸有样了。
“对了,你说你还没有名字对吗?”梁淞望着自己,眼里一片温润柔和,朱青色的筷子在他手里隐隐放着碧玉般的光芒,他手里瓷白色的小碗里,一粒粒饱满的大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可以给她起哦!”宁然举着手得意洋洋的咬着筷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哦?你会起名字?”梁淞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当然了。”
“那你也要问人家愿不愿意。”
她望着那一大一小看着自己的眼睛,有些窘迫地放下筷子咬起嘴唇,一双手也在下面搅在了一起:“我是个孤儿,别说到现在都没有名字,我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大了,养我的乞丐爷爷总是叫我丫头,有时候也叫我妞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爷爷前两年去世了,他生前说过我大抵应该是十四岁了,不过他也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见到我的那年是个下雪天,还以为养不活我,谁知道我命那么硬,竟活了下来,再后来爷爷去世了,就更没有管我了,那些乞丐们都有自己的帮派,因为我是女孩子,力气又小,总干不了什么,他们便把我赶了出来,我从来都没有过家的概念,爷爷在世的那几年,我从来不知道家是什么,可如果你们愿意收留我,我是很愿意也很希望有个名字的,我虽然力气小,可我会做很多事情,也会学着做饭洗衣服做家务,我吃的并不多,可我希望你们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生平没有求过人,即便是在最最困难的时候,最最难熬的时候,她也没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爷爷去世后的这两年,她没有一天晚上不是在饥饿和恐惧中醒来的,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没有掉过一滴泪,被那些坏孩子追打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说那些经历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哭的心思,反而很平静,不到了最后的时候她却突然忍不住了,泪水突然就夺眶而出了,她从来不觉得要饭有什么丢人的,可是现在,她却第一次迫切的想要融入到这里来。
梁淞的脸上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可眼睛里却流露出几许心疼和温情,这种温情让惊鸿一瞥的她压抑在心里的酸楚,几乎一下子就要释放出来,却又死死地压了下去,宁然听不太懂里面的意思,可也却隐隐约约感受到极大地难过,这种难过让她心里猛地一怔,好像似曾相识,这种悲伤到让心碎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一闪而过,想要去抓时却已经踪迹全无,可悲伤却实实在在在此刻席卷了自己,她的眼泪一下子冒了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想,却在刚一有这样的念头时,头便像炸了似的痛了起来,记忆里好像有一张脸,却又模糊不堪,完全看不清无关的模样。
“然然,你怎么了?”梁淞焦急地站起来,赶忙扶住她,制止住她胡乱拍自己脑袋的小手,而她站在一旁内心忐忑不安。
“我没事,梁……”宁然的表情在那一刻悲伤而哀恸,却在那个字即将要说出来时戛然而止,眼睛又重新恢复了清明:“哥哥,你怎么了?”她转头又看见她也一脸担忧和不安,便又笑了:“你叫初见好不好?我看哥哥给我的一本书里就有这么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宁然用手使劲敲着自己的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梁淞拿下她伤害自己的小手,替她整理一下被挠得凌乱的头发。
“呜……好吧,不过,你不如就把今天当成你的生日好了,反正你也记不得了,哥哥总是说想不起来的东西就不要想了,你也不要想了。你放心,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哥哥会保护我们的。”宁然拉着的她的手,笑容真诚而温暖,她心里缓缓流过一股暖流。
她,哦,不,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名字了,她叫初见,她点点头欣然而喜。宁然的表情却十分郑重,不像一个智力退化的人,梁淞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弄堂里不知何时飞来一只蝴蝶,宁然眼睛一亮就要追着去。
“不许去,把饭吃完,今天饭后的十圈还没有跑呢。”梁淞板着一张脸拦下宁然,不过话虽然很严肃,可眉眼里全是温柔,其实说是十圈,其实也不过就是在院子里慢跑而已,这家农家院并不大,十圈也不过就是不到十分钟而已,宁然的身体总是很差,记忆时好时坏的,他便想出这个法子来,一来宁然可以锻炼身体,二来这院子里也热闹些,梁淞每次都说很严厉,可事实上他却也未真的刻意去看她是否做了。
阳光明媚,岁月静好,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极为用心,她从今天起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再不是那个无家可归、任人欺凌的孤儿了。
吃过饭,宁然抱着大白在院子里慢慢溜达,步子时快时慢,到最后只能算是慢走了,梁淞也果然没有十分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有看到她的小伎俩,跑了大约连五分钟都不到,她便耍赖一帮跑到门口休息去了,只见她蹲坐在大门槛上,仰着头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红灯笼,看了一会了又低下头逗大白,那只可怜的大白猫,明明已经困得要死,却还要被宁然领着两只爪子学直立,她转过头看见那个如珠光碧玉一般的人正慢理丝条的收拾桌子,赶紧凑了过去。梁淞刚刚把三个人的碗筷收拾在一起,就看见一只小手猛然伸了过来,极其自然的要接过去,那是一只苍白而又瘦骨嶙峋的手,手上手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疤痕,还有几条龟裂的口子,无不在表示着这双手的主人曾经所遭受的苦难,很难想象在这个温暖的小镇上,竟然还有人的手会是这个样子。
“唉,”梁淞叹口气:“你先去休息。”
初见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她咬着嘴唇,眼神里满是紧张和不安。
“这边交给我就好了,你去那边陪宁然一起去玩吧,你太小了,手又受伤了,不能碰水的。”梁淞试图给她解释,却见她眼睛愈睁愈大,慢慢有泪光隐隐浮现,梁淞有些无措,讲真,他不擅长去哄一个孩子,还是一个陌生的孩子。
她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试图要给一家小餐馆打工,宁愿不要工资,只要管饭给个住的地方就行,可是那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店主告诉她,她还小,等过一段时间她长大一些,他们再用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知道这是拒绝。泪光隐隐浮现了一会,又被她慢慢忍了回去,她努力扯开一个笑脸:“先生让我来吧,没关系,我可以的!”
她急切的哀求着求,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姿态里也都是卑微,梁淞看了一会,慢慢移开眼睛,略微沉默了一下,重又笑着说:“你放心,你既然来了这里,没有人会赶你走,除非你自己想要离开。”抬眼又看到她紧张的眼神和微微张开的嘴巴,似乎有什么话要急促地从胸腔里喷出,不由得又是一笑:“当然前提是你自己想,明白吗?不过我不大会养小孩子,也许在生活上你可能要吃点苦。”
“我我……我能吃苦的,没关系,我能吃苦的,我真的能……”初见急的满脸通红,两只手使劲摆着,郑重其事的解释着。
宁然扭着大白左转右转,回头看见梁淞正笑容满面给初见说着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好像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住了,就好像这挂在头顶上的小灯笼,她噘着嘴巴扒拉着大白努力挣扎的四只小胖腿:“坏哥哥,坏哥哥!坏哥哥!以后不理他了!你也不要理他了!我也不要理他了!哼!”说完故意不理凑到自己身边的宁然,一扭身子,俨然一个赌气的孩子,她这时候显然已经忘了和初见的约定了。初见忐忑的看着闹别扭的宁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阳光变得浓烈起来,明晃晃的照得人眼疼,她眯着眼睛看着宁然自顾自的蹲在那里玩,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签,低下头闷不吭声的叠着,宁然耍了大白好半日,这会子见身后老没动静,禁不住偷偷向身后望了一下,就见一只活灵活现的粉红色小纸鹤在她手里,宁然眼睛一亮,猛地往前一凑,却见她伸着手说:“送给你。”
她的声音细细地,带着几分讨好,宁然心事一下子被人戳破,显然又不高兴了,她直接又背过身去,可又扛不住那只小纸鹤的诱惑,,忍了半天终是不情不愿的又转了过来,手却极不客气的将纸鹤拿走了。
“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初见继续得寸进尺,小声的询问着。
宁然掀了掀眼皮:“才不要!”
“很好学的,你一定能学会!”
“不要!”
“那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求求你让我教教你好不好?”
胡同的尽头几个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没有注意到胡同里正在上演怎样一场看起来极其好笑的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