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两生花?(1 / 1)
与莫廖的交涉不具有任何意义,这十几年来他就像幽灵一样,在A城死咬着温家不放,如同亡命徒一般,这样一个人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的人往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可好在自己也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
一个人连命都不稀罕,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时间就是这样的奇怪,一如这个让人看不懂的世界,其实并非世界复杂,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心思太多,沟壑纵横难以描述。
温婉抬头看着面前这张如同调色板一样年轻的面孔,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若不是那声姐姐,她几乎要戳瞎自己的双眼,阿德她,现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温徳坐在温婉对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温婉震惊的眼神,又似乎对这样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她熟稔的抽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学着电影里忧郁女主角的样子,将烟慢慢从嘴巴里吐出,眼神却极为轻佻。温婉出奇的没有任何愤怒感,她只是有些难过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女孩子,她就像一个小孩努力而笨拙的学着大人的样子,看着让人既可笑又悲哀。
看着看着,温婉突然觉得面前地一切都好像极为熟悉,压抑在记忆某处的东西似乎一触即发。九月份的天气干燥而炎热,被时间掩盖的一些东西,终被揭开所有的真相。温婉难过的看着对面的温徳,她的眉眼、神态、动作和衣着,手指甲上妖娆的丹蔻,眉宇间的桀骜和放纵,真的是太像太像了!这种相似已经让人无法忽视,温婉一手轻轻捂住嘴巴,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哀痛,某种可怕的念头逐渐将她淹没……
阿德那孩子竟然在模仿多年前的自己!
炙热的阳光烫的人身体像是要着了火,温婉坐在咖啡厅里柔然的沙发上遍体生凉,温徳早已离去,可临走时的那些话却如魔音绕耳,灼得她浑身发烫。
她说,温婉,十年前,我最怕遇见鬼,十年后,我最怕遇见你。
她说,你怎么不死在那场事故里?你为什么要回来?
她说,你要是不回来,林哥哥就会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说,我恨你!这个家里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温婉忽然又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那个午后,那时候温徳还很小,她也还很小。温徳怯怯地站在自己身后,像一只小鹿那样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自己递给她的盒子,瘦弱而白皙的胳膊在阳光更显羸弱。
那时候,她们都还小,感情还没有那么浓烈。以后离她们都还太遥远,也没有人会想过以后,未来就像是大人们给描绘一种彩色糖果,在记忆深处闪闪发光,等终于尝到嘴里,才猛然察觉都是苦涩的味道。
她很想告诉温徳,很多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她也很想告诉她,以前的自己有多荒唐,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和后悔。
她想告诉她,心甘情愿才是爱,两情相悦才是情。
她很想告诉她,她现在有多美好,让自己有多羡慕,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定不要走自己曾经走过的错路。
她也很想告诉她,一个人千万不要有执念,有时候你越想要一件东西,你就会得不到,你越想要去到一个地方,往往越是到不了。
她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告诉她,她为了那个人做出太多的错事,为了等那个人给自己电话,她都没好好细致看看给远远的药,她那时太焦急了,把那个人当成了一切,觉得远远是个累赘,若不是他生病,她怎么会被留在家里不许去参加舞会,可若不是她对那个人如此迷恋,爷爷又怎会禁锢她的自由?她一直骗自己真的有好好照顾远远,可她真的做到了吗?!她没有!要不然她也不会这十年来都彻夜不安、日日自责!她太坏了!她真的太坏了!她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她为那个人付出太多的代价,是她要用一辈子去承受的代价,难道温徳也要步入自己的后尘吗?她那么急切张着嘴,想劝服她,可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突然悲哀的发现,她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劝说任何一个人,她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失败的例子。
转眼已至深秋,阳光很暖,微风很凉。
接下来的几天,莫廖都好像陷入忙乱的漩涡中,他频繁得带自己出入各种场合,一时之间谣言四起。而这些场合中,也总会有意无意碰到温娴,但她却再未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包括梁淞,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般,或者说好像从未认识过自己。他认识温娴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他们总是在一起?
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更无从问起,因为没有人会告诉她答案。
温婉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咬着城西那块地不放,她隐约觉得这件事关系着温家的命运,温娴和莫廖斗得火热,各不相让,林青也掺和进来,使局面更加混乱。她不知道在这里面温静到底在扮演着角色,可自己也没起到什么好处,就像现在,温婉看着高尔夫球场上的莫廖他们意气风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
球场上梁淞和莫廖相谈甚欢,仿佛相识多年的老友,温娴在一旁与梁伯父攀谈,温静在伞下慢悠悠喝着凉饮,似乎对高尔夫毫无兴趣。她呆呆站在太阳下一会,转身向温静走去,她打算和温静好好谈一谈。
“阿……姐……”温婉坐在一旁,很久之后才鼓起勇气说话:“家里最近还好吗?”
“温婉,你还是叫我温静吧。”温静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半响静静地笑道,她的笑容很恬静,也很美好。
温婉整个人愣住,她呆呆的看着温静,像是极力在消化她的话,连温静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身影,她的背挺得很直,温婉忽然想起她一直都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温婉觉得心里很悲凉,她果然还是知道了,她果然在生自己的气。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要给她说说,她想要给她聊聊家里的事,想要知道爸爸妈妈是否还好,想要问问她关于城西那块地,她也想……和她解释一下最近的谣言和那些照片……她甚至还想要和她聊聊温徳的事情,那孩子终归是可怜的。虽然自那次之后,她再未见过温徳,有时候即便是远远看见,她也会早早的躲开,就连林青也都好像消失了一般,有时候她偶尔会从一些八卦报纸上看到他们的身影,有几次报纸上在说阿德和林青在交往,看他们一同出入的身影,报纸上的言辞让她无语,温婉知道不可能,却又希望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她记得自己与温静就像众多普通姐妹一般,虽不至于很亲密,但到底是一家人,可没想到自己成了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她也知道再没有机会和温静说些什么了。她见过温静看莫廖的眼神,若不是爱到极深,又怎会有那样的深情?她好像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有多么自私,竟从未发现阿静对莫廖的感情。
时光走在岁月的两岸,开出两生花来。温婉站在荫绿的高尔夫球场上,看着所有谈笑风生的人们,不知道那些笑容的背后,隐藏了怎样的一副面具?有时候,苦难和天堂只是一瞬之间,可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到达不了天堂了,一如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想,有时候连想都不敢想。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温静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她两只手分别握着一个气球,她问自己你喜欢蓝色的还是红色的?那时候她认真盯着那两个气球,问温静可不可以两个都给自己,温静摇了摇头。那天的阳光也如今日的一样,不知怎得,她又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