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事事休(1 / 1)
爷爷的逝世很突然却也在情理之中,这个刚强的男人终被岁月的洪流席卷,温婉蜷缩在大厅的一角,呆呆的看着像框里的人,他还是那么严肃。温婉突然想起,爷爷照相时是从来不笑得,任凭是谁逗都不行,温婉张了张嘴,像是要伸手擦去眼泪,可是她的眼睛干涩疼痛的厉害,一滴眼泪都没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悲无泪吧。
这个世界很奇怪,有人会在一夜之间无家可归,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如同失根的浮萍,找不到谁是自己的亲人,也有人会在一夜之间找到家人,阖家团圆、皆大欢喜。
温婉不幸属于前者,那份遗嘱藏于袖中,被身上的汗一点点浸湿,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当爷爷委托的律师找到自己,并将这封信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她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最后一丝赖以生存的信念被瞬间斩断,曾几何时,她以为最难过莫过于被他们所有人放弃,现而今才明白一无所有才可最可怜。
如果说十年前,她温婉成了有家不能归的流浪者,那么十年后,她温婉依然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固然爷爷将温宅留给了自己,可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爷爷说这是宁家的东西,如今他要物归原主,可她怎么办呢?将她们全部赶走?可自己凭什么?就凭自己不是温家的人?可自己又是谁?宁家又是谁?那个叫宁霜的女人又是谁?她是自己的母亲吗?可自己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爷爷你这样真的很残忍,你知道吗?你这样真的很残忍,你怎么可以让我这样无家可归?温婉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彻骨的孤独,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义?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感受,没有人知道自己说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没有人在乎自己到底会过怎样的日子,当自己受伤或生病时,没有人知道这些伤口划在身上到底有多痛!没有人会在乎自己的感受,也不会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自己环抱自己,去汲取那些许卑微而又可怜的温暖,那些孤独将会深入骨髓,因为从此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就这么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失去所有去努力和奋斗的动力,没有人会为自己成功而喜悦,也么没有人会为自己的难过而伤心。那么,这些雕梁画柱、青砖石瓦与自己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有谁会为自己哭?又有谁会为自己笑?谁又会为自己牵挂和不安?有谁可以让自己毫无顾忌的去爱和付出?
有时候有些路走着走着就真的只剩下了自己,所以能有一个人肯陪我们走到最后,才是生活能给的最大的恩惠。我们都希望有一天能自己有枝可依的不仅仅是身,还有心。孤独并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而努力。我们往往自诩强大,却总是会输给自己的内心,在夜深人静时落下的泪水,到底是因为思念谁?
温婉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那个叫莫廖的男人,他此时低着头与温静交谈着什么,他那么用心的为她擦去眼泪,眉宇间的温柔让她瞬时泪崩,原来他不是天生的冷漠!他也会关心和体贴别人!原来他的冷漠和不屑都只是留给了自己而已!温婉想起记忆里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里面的冰雪似乎能冻住自己每一寸血液,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和讨厌。
过了某个年纪我们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的,譬如感情。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就是感情,最难得到的也是感情。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的视线,温婉看到刚刚还是温柔的眼眸,待对上自己时霎时装满了厌恶,突然在这一瞬间,温婉好像对一切都释然了,她也早就应该释然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给人带来欢乐!可是她的爱就这么低贱和一文不值吗?因为不喜欢,所以自己的感情在他人面前就只剩下可笑和厌恶!?
但是,温婉捂住自己脸,泪水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滑落。但是,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的感情是应该被嘲笑和质疑的。
看着周围络绎不绝前来悼念的人,看着爸爸妈妈哀恸的面孔,温德扑在父亲怀里,小小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动,她想起来到这里的这几天,她好像还从未见过父亲,他好像是在有意的避开自己,或许与父亲而言,自己早已不再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大厅里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将人逼疯,只有温娴在淡定的接待着宾客,脸上没有过多的哀伤,亦没有过多的痛苦,每一寸的表情都拿捏的那么到位。哦,对了,她忘了,温娴本身就是完美的代表。
可是很多时候,温婉都会在想真正的温娴是什么样的呢?在夜深人静后,撕去所有伪装的温娴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不过,温婉虽然好奇却不敢亵渎,毕竟自己是那样的爱和信任她,胜过爱和信任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和过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情绪,在将来的某一天,岁月都会慢慢说给我们听。
愈是回忆,过往就愈是清晰,回忆就是这样,它总是无处不在,隐藏在岁月的角落,深埋在你每一寸血液里,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瞬间将你撕碎。就像想念总是喜欢在深夜时泛滥,让我们丢盔卸甲,让我们溃不成军,却又总是甘之若饴、欲罢不休。
温婉逃到了后面的花园,捡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来,从花架上汹涌而下的常青藤将她密实的掩盖,周围四处散落的阳光,让一切都是那么安逸和温暖,让她有莫名的安全感,来到A城才不过一个星期,却好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晃动着双腿,看着白色的鞋带在脚面上蹦来蹦去,地上有几只蚂蚁在忙碌的觅食,她捡起一片树叶挡在一只蚂蚁前面,看着它惊慌的四处打转,企图寻找出口,这让她有些满足和得意,因为她她欺负了一只蚂蚁。
许是到了下午,夏日的阳光变得不再那么浓烈,却依旧温和,地面上的温度开始升起来,那种潮湿更像是地底深处蔓延出来的一样,湿热缠绕在空气中让人有些烦闷,可就是这样的环境竟然让温婉有了几丝凉意,她有些冷了,把蚂蚁骗上树叶,在抬手猛然扔下他们,看它们惊慌的四处打转的样子,已经让自己有些许倦意,可她却不愿意起身离开,这地方让她感到舒服和安逸,温婉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就像一只猫,贪恋每一缕射进自己生命里的阳光和温暖。
温婉仰起头沐浴在阳光之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微微泛着光泽,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下,血液在缓缓流动。她想自己也许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爷爷已经走了,她也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理由和借口,再待下去也只会给周围人带来困扰而已。温婉摸了摸手下的土地,依旧带着昔日的温暖,在这个地方,自己和爷爷曾经埋葬过一只蝴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受伤而死去的蝴蝶,就像现在的自己。
“哼,你倒真是会享受!”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温婉身后骤然响起,夹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嘲讽和不耐,让温婉的后背突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的冷汗,被冷风一吹,竟有些瑟瑟发抖,那个梦中曾无数次出现的声音,那个日日在夜深人静时缠绕住自己,一如梦魇一般存在的声音,再次听到,温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场景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温婉却没有勇气转过身,不要说对视,就连与他对话的都会让自己心悸,在她身后的莫廖并不知道此时的温婉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她的漠视让他很不舒服,他甚至有些烦躁。
这女人以前不是最喜欢缠着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