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幕后(1 / 1)
“阿尔维拉?”杜朗德看了弗拉西斯一眼。
“嗯,我得去看看她,要一起来吗?”弗拉西斯站起身来,“她身上的诅咒已经被清除了,不过没想到会醒得这么快。”
“她是你的未婚妻,我没有去看她的必要。”杜朗德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你去吧,我喝完茶自己走,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父亲。”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他的重点,弗拉西斯无奈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让他回家,也能理解杜朗德为什么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这件事。父亲的爵位是需要人继承的,但无论杜朗德还是他都毫无继承爵位的意思,罗伊尔更是直接放弃了继承爵位的资格,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历练了,父亲在意这件事也情有可原。
至于杜朗德……他只是想把这个棘手的爵位甩给他这个弟弟而已。早在许多年前,他就表现出了对爵位的抗拒,组建了自己的商队后更是一年里难得有几天呆在帝都,如果弗拉西斯没有从魔研所离开,转而加入圣殿,现在继承人这个帽子说不定已经被杜朗德甩到他头上了。
事实上,弗拉西斯离开魔研所的其中一部分原因也确实跟继承爵位有关——他也对公爵爵位没有兴趣。虽然在贵族堆里混得如鱼得水,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交往方式,相比之下,还是躲在圣殿里提升自己的学识和实力让他更感兴趣。
不过当初加入圣殿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莫名奇妙地被陷害,卷进一系列陷阱里,最后闹得这么狼狈。
他把杜朗德独自留在房间里,自己跟来送口信的牧师一起走向医疗区,一边走一边问:“海瑟薇小姐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阿伦卡祭司在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不过海瑟薇小姐似乎精神不太好,也不怎么愿意说话。”年轻的牧师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惋惜,没等弗拉西斯继续问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阁下,您一定会洗脱嫌疑的,我们都相信您!”
弗拉西斯原本准备问的是阿伦卡对阿尔维拉身体状况的总结,但见对方这么主动,只好对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年轻的牧师只送他到阿尔维拉的房门前就离开了,说是还要按阿伦卡祭司的吩咐去配药,弗拉西斯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蓝色的治疗法阵仍然莹莹地闪着微光,阿尔维拉躺在上面,双眼紧闭地沉睡着。弗拉西斯走到床边看了看她的脸色,发现已经比诅咒刚被清除时红润多了,阿伦卡祭司不在房间里,他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觉得有些奇怪。
椅子被匆匆拉开摆在一旁,桌子上还有些不慎滴落的药剂,以阿伦卡祭司的性格,不可能不清理干净就离开去做别的事,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他向桌子的方向走去,想要检查一下桌上的东西,身后却传来了阿尔维拉虚弱的声音:“……弗拉西斯?”
弗拉西斯回过头,对上她深绿色的眼睛。
“你来看我了?刚才我做了个噩梦……”她虚弱地咳了几声,想要坐起身来,却使不上力气,弗拉西斯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才免去了摔倒在地的命运。
“你现在还不能随便起来,诅咒让你变得太虚弱了。”
弗拉西斯不赞同地扶着她的肩膀想要让她重新躺下,阿尔维拉却不愿意:“我想坐着和你说会儿话。”
“……好吧。”弗拉西斯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手一直扶着她没敢离开,“你想说些什么?关于你的病情吗?”
“不。”出乎他的意料,阿尔维拉摇了摇头,“我想问的是别的事情。”
“你问吧,我会尽量回答你,但你要答应我,说一会儿话就躺下好好休息。”
弗拉西斯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无奈地答应了。阿尔维拉的身体原本就比普通人弱,即使已经清除,但是诅咒给她带来的影响仍然会持续下去,直到她完全复原。在这个时候,休息养病是最重要的,他不能让她有一点闪失——他得还海瑟薇伯爵一个完好无缺的女儿。
阿尔维拉抬头看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在紧张什么?我又不会问一些你回答不了的问题。”
她笑起来和以前一样,像朵娇弱的花,仿佛一碰就会被揉碎。弗拉西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
“你不愿意履行和我的婚约,对吗?弗拉西斯。”片刻后,阿尔维拉轻轻问道。
弗拉西斯叹了口气,无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不是不愿意,而是你值得更好的。”
“可是我不想要更好的,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阿尔维拉抓住了他的手,声音里有些哽咽,“我可以做得更好,为什么你不愿意娶我?”
“你才刚醒来,也许我们过几天再谈这个会更好。”
弗拉西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她谈解除婚约的事,在他看来,他跟海瑟薇伯爵谈妥后再由伯爵转达给阿尔维拉,才是最好的方法。阿尔维拉在面对他时情绪波动太大,对身体恢复毫无好处。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阿尔维拉却并不打算放过他,手上的力气突然变得大起来,尖锐的指甲陷入皮肤里,抓得弗拉西斯一阵刺痛。
她怎么可能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阿尔维拉的体质一直不好,但现在抓着他的那只手力气却大得惊人,弗拉西斯挣了挣,竟然没能挣脱。
他扭头去看阿尔维拉,恰好对上她的视线,下一秒,一柄匕首刺进了他的小腹,弗拉西斯下意识地用手去按住伤口,鲜血霎时流了他满手,在袍子上染出一大片暗红色。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取消和我的婚约。”阿尔维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来,嘶声道,“因为你喜欢那个骑士长,对吗?”
她的神情和被转化成不死生物的莱因一模一样,脸色不复刚才的红润,变成了可怖的青白色,手里握着一柄小巧的短匕,显然已经失去了神智。
弗拉西斯对她几乎完全没有设防,锋利的匕首刺中了内脏,他却没有太多时间去处理,只匆匆对自己施展了治愈术就扶着墙勉强站起身来,试图安抚阿尔维拉。
少女赤着脚踩在地上,神情癫狂,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是药剂没起作用,还是有人在之前就对阿尔维拉动过手脚?
他沿着墙后退了几步,离阿尔维拉远了一些,这才对上她的眼睛:“阿尔维拉,你先冷静下来,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可是你就是这样表现的。”阿尔维拉深绿色的眸子逐渐染上了猩红,盯着弗拉西斯的眼神就像被猎人打伤的野兽,有些狰狞,“你以为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吗?我什么都知道。”
她逼近了几步,手上的匕首还在滴血:“我喜欢你这么久,你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茜拉说是因为我还不够优秀,我还一直都傻乎乎地相信她的话……”
茜拉是她的堂姐,弗拉西斯还记得,那是个高个子、脸上有些雀斑的姑娘,整天叽叽喳喳的,总和阿尔维拉一起玩,却几乎从来不和他说话。
“你很优秀,我也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而不喜欢你。”弗拉西斯被腹部的剧痛分散了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却无法对自己进行治疗,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越来越强,但他不能就这么晕过去,“是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清楚,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
阿尔维拉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了,阿伦卡祭司又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只能靠自己先把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即使这很难。
“没什么好谈的,你根本就不准备跟我谈。”阿尔维拉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匕首,示威似的扬起了下巴,“现在你得听我的,我不想跟你谈了。”
她看起来已经不像弗拉西斯认识的阿尔维拉·海瑟薇了,棕色卷发凌乱地披散着,赤着脚穿着白睡裙站在地上,对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蹲下身来,抓住了弗拉西斯的手。
她的力气大得出奇,简直像弗拉西斯在恩波格尔的房间里遇到的那个怪物一样,牢牢地钳着他的手腕,他的挣扎完全不起作用。
“这样下去我会死,阿尔维拉。”弗拉西斯叹了口气,无奈地示意阿尔维拉去看他腹部的伤口,那里已经被鲜血浸透,血迹蔓延到了他身下的地面,染出一片小小的深色痕迹,“我没办法治疗自己,你的匕首刺得太深了,它会一直流血,直到我身上的血液全部流干,或者我死亡。”
听到“死亡”这个单词,阿尔维拉才触电一般顿住了。片刻后,她摇晃了一下脑袋,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看了他越来越苍白的脸一眼,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迹的手和手上的匕首,惊呼一声,脸上露出惶惑又惊恐的表情来。
“……弗拉西斯,你怎么了?”她迟疑着伸出手按住他的伤口,惨白的手指陷在白袍上的血迹里,显得越发骇人,但她全然不觉,着急地捂住了那个汩汩流血的豁口,像刚刚才知道那里有处刀伤似的。
弗拉西斯已经几乎失去了意识,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听不清她问的是什么。他努力想要撑起眼皮,却被无边的黑暗夺走了仅剩的一点意识。
阿尔维拉看着他身下的一滩血迹,终于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