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十四章(1 / 1)
请冷冷的月光下,成碧跪在我面前。
她一身素色衣衫,还是那副瘦瘦弱弱的样子,样子比从前憔悴许多,低垂着眼看着地面,情绪并不分明。
我看了她半晌,最终只是道:“起来吧。”
她不动。
我道:“我早不是当年的贵妃娘娘,你这样跪着,倒真是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听我如此说,她虽然微有动容,却还是不起身,一双眼睛闪着粼粼的光。
我终究心下不忍,也就直言不讳“你有话便说吧,好歹在我身边呆了多年,没什么好说不出口的。”
她张了张口,嗓子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最后重重叩了一个头“奴婢想求娘娘收留。”
我有些无奈“其实你又何必,拿着我给你的嫁妆,好好嫁的一个人,不比在这里为奴为婢要强得多。”
成碧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此情境下显得有些凄切“奴婢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伤了娘娘的心,本不该有此非分之想,可是这么久以来奴婢日日夜夜寝食难安,总是惦记着娘娘,希望娘娘再给奴婢一个赎罪的机会,就让我留下来继续照顾您吧。”
我笑笑“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成碧,你样不地道啊。”
她咬咬嘴唇“奴婢没有。”
“好,我答应了。”
看朱不在身边,有些事总显得不那么得心应手,满院子的新鲜面孔,有时候也觉得甚是寂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竟觉有淡淡的欢喜。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皇上派人找到了奴婢,问奴婢想不想回到娘娘身边侍候,奴婢自然愿意,所以便跟着来了。”
哦,竟是言玦。
我道:“我已经离开了皇宫,你也就不要再像从前那般唤我,就跟那些小丫头一样,叫我一声‘小姐’吧。你也不要再奴婢奴婢的自称,我给你起的名字,可不是拿来当摆设的。”
听我这样调侃,她笑了一下,仿佛还是当年初见的小姑娘。
我笑道:“折腾了一个晚上,我累得快睡着了,这就帮我更衣梳头吧。”
她便扶着我进了内室,坐到妆台前。
一抬眼,镜中的成碧还是面带凄色,我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事,能忘便忘了吧。”
她点点头“是。”
第二天言玦再来,成碧上前奉茶,他只是多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待到她退下之后,方才向我道:“这丫头自从出宫之后一直没有回到旧家,也没有嫁人,我想着你也许缺人照顾,便自作主张派人去找到了她,她倒是十分的愿意,想来当初你也没有白白对她们好。”
顿了顿又道:“她的那些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你大可放心。”
我“嗯”了一声“让皇上费心了。”
言玦又道:“你这里的其它人呢,总不会成碧回来了,就把她们都打发走了吧。”
我道:“今日城郊有庙会,我放她们出去玩了,左右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又都是些小孩子,总拘着也不见得好。”
他笑了笑“她们能碰上你这样的主子,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又道:“既然是庙会,你怎么也不出去看看,我记得你最是贪玩的。”
我有些无奈“皇上,明钰这个身份,还是不要出去惹是生非的好。”
言玦没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一会儿便起身告辞,我以为他就走了,没想到他过了片刻又转了回来,手上拿了两个面具,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明钰,这样总可以了吧,没人能认出来我们。”
我不想扫他的兴,更不想和他做如此亲近的举动,正在踌躇间,忽然被人大力从石凳上拉了起来“我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江南,你难道连尽一次地主之谊都不愿意?”
好吧。
见我默认,他不由分说把面具戴在了我的头上,抓着我的胳膊向外走。
我心中虽不情愿,却觉得再拉拉扯扯只会多生事端,便只好由他拉着从后门溜了出去。
到了城郊,果然看见一片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自从来到这里,我就很少出门,更没有逛过庙会,一时也觉得新鲜热闹,狭窄的小街上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方言中夹杂着小摊小贩的吆喝声,空气中飘着女子的脂粉味和小吃的香气。
言玦一路上死死拉着我,遇到人多的地方就把我揽过圈在怀里,这样下来,竟也没有走丢。
他明显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民间的风俗,见到什么新鲜的只知道掏银子,一条街走下来,我们两个人手上已经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有吃的,也有玩的。
我只能暗暗腹诽他骄奢淫逸,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终于,在他想要买下一个泥人的时候,我忍无可忍的拉住了他的袖子“言玦。”
他楞了一下,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讪讪笑道:“最后一个,最后一个。”
然后毫不犹豫地掏了荷包。
好吧,真是有钱……
最后苦于东西实在太多,我们不得不在河边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来先消化掉一部分。
言玦最是口味刁钻,这些年也没有变过,自己吃不下,便不住的把东西塞给我吃,见我吃了,就在一旁看着,好像比自己吃了还要满足似的。
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站在地放声大哭,她母亲亲昵地把他拦在怀中不住的哄,却怎么也哄不好,小脸上挂满了泪珠,嘴里还不住的哭喊着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匆匆从远处赶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兴奋地嚷嚷着:“看看爹爹是不是给你找回来了。”走进了才看清,是一个竹子编成的蚂蚱。
男孩看到了那个,拿在手里看了看,又翻过去看了看,待到确定是自己的那只之后,方才破涕为笑,被爹娘牵着走了。
言玦坐在树下为我剥栗子,他做了太久的主子,手法很是生疏,一袋栗子剥完,完整的没有几个,他拍了拍手,我递过一个手帕,他楞了一下,然后接过,低头小心的擦拭着手上的残渣。
“明钰,我羡慕那个小男孩。只有失去过的人,才知道失而复得有多珍贵。”
我漫不经心的嚼着栗子“这世上并不是每样东西都会在原地等你的,大多数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它们自己都无法回头,又谈何失而复得。”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方,大半的面容隐没在阳光的阴影里“是啊。”他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