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八章(四)(1 / 1)
想起宪慈太后,我心中也不无伤感。
其实宪慈太后还是穆安皇后的时候,并不是先帝心尖儿上的人,只不过因是发妻才给了三分薄面,更别提穆安皇后的母家早在先帝未登基之前就已战死沙场,满门忠烈一个都没留下,家族没落,她在先帝身边的日子也就越发难过。
那时先帝喜欢的是贵妃周氏,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姬,能抬举成贵妃可见其用心,连带着周贵妃所生的五皇子也很是得脸,若不是先帝去时五皇子还小,言玦的太子之位怕也不是那般稳当。
幸而皇后出身将门,是个很有格局的女子,见惯了富贵风浪,反而淡泊知命,因此并不怨天尤人,也不争宠作夭,只一心一意教养言玦和长公主言恩,母子三人守着椒房殿,虽然不是皇恩优渥,日子却并不寂寥,想来那段时光,该是言玦和懿宁长公主心中裹了糖一般的好日子。
穆安皇后那时和我母亲交好,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姊妹。我幼年曾随母亲入宫,记忆中,那是个极美极美的女子,笑容像春天梨花枝头的融融日光,待人随和,对我也很好,每次进宫都要送我好多新鲜玩意儿,就连平日过节也不忘赏些东西给我,言玦的容貌有七分像她,性子却差得远。
她似乎很喜欢我,还曾经开玩笑说要把我指给言玦为妃,两姊妹攀个亲家,当时我母亲还暗自感叹过,说虽然言玦在一干皇子中拔尖儿的出众,穆安皇后也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婆婆,却终究不愿让我踏入宫门,担惊受怕的过活。
没想到我和言玦的婚事成了真,她却不在了,而我终究,也没有做成言玦的妻。
我慢慢抽回被言玦握着的手,有宫女送了汤药进来,又很快退了出去。
我舀起一勺药,放到嘴边吹了吹“言玦,起来喝药。”
言玦意料之中的没有理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扶起靠在软枕上,索性他此时还算听话,一碗药到底还是喝进去半碗。
喝了药我又安顿他躺下,他攥住我的袖子“明钰。”
我一愣,旋即一笑,这人,真是做梦都不愿意放过我。
哪知他昏迷中并不懂得适可而止,接连又嘟囔了一声“明钰,你想不想我?”
我心中更是好笑,想来这句话他不知问我多少次,我回他的时候总没个正形,哪知他还钻了牛角尖儿。
伸出手去,沿着他的轮廓细细描摹,他的眉毛很浓很长,像是山水画中最惊艳的那一笔,睫毛安静垂落着,漆黑柔软如同羽毛。那双眼睛最最好看,平常的时候光华流转,算计起人来幽深如潭,谁被那么瞧上一眼都要打个寒颤,他的嘴唇弧度美好,偶尔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在嘴角藏了一壶陈年佳酿,就是没几个真心的笑。下颌线条是难得一见的流畅,放到普通人家,会是个很讨姑娘喜欢的少年郎。
他今年不过二十几岁,正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他可以策马行舟,走遍名山大川,可以青衫落拓,醉倒酒肆歌楼,可他偏偏坐上了这把龙椅,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登基后的几年里,兄弟姊妹死的死,嫁的嫁,外封的外封,竟没一个能留在身边。
也就渐渐变的阴郁,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我入宫之前还有大哥问过我的意愿,可是他,谁让他选过呢?
就连我,我也……
我们纠缠了这么久,是是非非早就模糊不清,他有他的顾及,我有我的算盘,可是无论日后如何,是不是应该尽力过好此时此刻,尽人事,才好听天命。
我想,等他醒了,我要给他道歉,无论谁对谁错,就算我让着他这个病人。
偏殿里,我坐在主位,轻轻吹着茶水“十全公公是皇上身边最倚重的人,素来最会揣摩皇上心思,你说,要是我把你杀了,等皇上醒过来,他会怎么样?”
余光中瞥见十全脸色顿时煞白,我适时的补刀“放心,在皇上醒来之前,我必然会为你安排个体面的错处,不会叫你死的不明不白。”
他利落的下跪叩头“奴才知罪,求娘娘饶恕。”
果然识时务。
我继续道:“那好,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在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如娘娘心中所想。”十全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得逞的笑意。
我手一颤,滚烫的茶水洒出来,灼烫我的肌肤。
把茶杯稳稳放到桌子上,我已经定了主意“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再大的罪过,我既然已经担了,那就担了。
十全向我拱拱手“娘娘胸襟,奴才佩服。”
一连三日,我都在居安殿照顾言玦,吃住都在他身边,眼看着他脸色一点一点红润起来,太医都说是已经转好,却不知为何总不见醒,我虽然心中发愁,却也只能等着,索幸前朝有我父亲和言玦今年笼络的一班亲近臣子坐阵,虽然停了早朝,也并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这天我刚刚喂了言玦吃药,太医院医术最精胡太医替他搭脉之后,苦了几日的一张脸终于有所缓解,说是皇上此时脉象平稳,风寒已除,只需等待醒来之后好生调养身子便是,我也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老迈的胡太医须发皆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眼睛往我脸上转了转,然后俯首作揖道:“下官瞧着娘娘脸色似乎不太好,想是这几日照顾皇上,日夜操劳,忧心难解之故,下官斗胆请娘娘保重身体,切勿过度劳心。”
成碧也在一旁皱了眉头“娘娘这几日日日守在皇上身边,饭不好好吃,几乎可以说是水米未进,到了晚上还是衣不解带的在床边坐着,娘娘您担心皇上,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
我想想也是,不要等言玦醒了,我反倒病了,到时候整个宫里又要一阵折腾,还没的让人说我拿乔。
于是便答应了芳华殿修整半日,至少要沐浴更衣,梳头洗脸,好歹是个贵妃,不能搞的像个难民一般。
刚迈出居安殿的门,明晃晃的太阳一照,我眼前一黑,随机听见看朱的一声惊呼,然后整个人就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