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微笑,消逝时(1 / 1)
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依旧从西边落下,并没有因为任何一人的消失而停止运转。
虽然这一切都是别人操控着的,但我还是应该维持这个王国的秩序,打理我应该打理的事物。
上午,我如往常一样批阅着王国大大小小的文书,想出相应的对策,吩咐下属做这做那的事。
亡尽依然阴魂不散地跟在我身边。刚开始,她还饶有兴致地坐着,后来不停地发牢骚。说我整天弄这个有什么用,简直跟一个傻子一样。
我有点恼火,虽然她很强大,是万族之神,我是她一手创造的,但我也有底线,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安静的空间。
当我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抬眸看她,她竟然睡着了,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安静的睡在我的身旁,安静得有点不像话。
现在是冬天,天气很冷,她穿得有点少,我找了条毯子帮她盖上,坐在旁边看着她。这个玩弄我的人,这个可恶的万族之神会感到冷吗?我忽然觉得多此一举,被她知道的话说不定被说成献殷勤。
可是,我突然想起我弟弟那安静的睡容,就像她此时这般,我惹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但快要靠近的时候又抽回了手。我无奈笑笑,刚要起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露在毯子外面的手消失一般的透明,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我不会眼花了吧,她的手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可我刚才看到的就是事实。
难道她有什么秘密是不能为人所知的?我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什么,便作罢,不想了,以为自己是多虑了。
毕竟有时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和平相处,她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除了每天和我一起睡之外。但我们同床不同铺,就是一人盖一张被子。我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有时还故意躲着我,我只是单纯的以后她只是在耍我玩而已。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倒下,身体如流莹般一点一点的消散,我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我把她抱在怀里,着急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她面色惨白地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没事,给我……你……的血。
我没有多作犹豫,割破手腕喂她。当血液一点一点地没入她口中时,她消散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地回来。
“告诉我,怎么回事?”虽然她对我不是那么的慈悲,至少她也算是我的朋友,或许,每一个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都是孤独而落寂的。
或许,她是因为孤寂,才在我身上找一些久违的乐趣。
她笑而不语,笑容温和如同阳光般灿烂。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从未在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如同春风吹过的绿水,散开层层涟漪。美丽一瞬即逝,那样子的笑一下子在她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像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一般。
她挣扎着站起来,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罢,便要离开。
我抓住她的手,“那你为什么突然闯进我的生活,还一再地干扰我所规划好的未来。既然我只是你的一个玩物,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面色惨淡地看我,“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我点头,“你是神,为什么还会死亡,还会消失呢?我不明白。”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无所不能,万古长存。
“神也是有寿命的。”她忧愁般低下头,“神的寿命也只不过是短短几千年,终究还是逃不过生死。”
我不禁一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种族的生命也单单只是几百年而已,而我已经一百八十四岁了,再过个两三百年我也将从这个世上消失,被时间的洪流淹没。“我不相信!不可能,我所知道的亡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上亿年,怎么可能只有短短几千年的寿命而已。”
“传说终究是传说,你信吗?我原本也只是个平凡的狼族中的一员,和你本无异。直到有一天,上一任万族之神找到我,赋予我神位,我才拥有了无限神力,从短短几百年的寿命提到了几千年。刚开始,我很兴奋,但后来……”
我恍然大悟,“那你身体消散的原因就是你即将要死了!”
她点头,“你知道身为神的落寂吗?”
我低头,表示无话可说。
“看着亲人朋友一个一个在我身边死去,我却无能为力,即使拥有强大的神力,我无法让他们复活重生。这几千年来我失去了太多,到头来只剩下无尽的孤寂。”
是啊!孤独的滋味太过难受,我也深深地体会过,“那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下一个亡尽吗?”
“嗯,我以前所做的那些只是为了考验你顺便耍耍你。”她微笑着,我看得出她内心的无限忧愁。
“那我通过考验了吗?”
“那你想成为亡尽吗?像我一样等待着岁月的孤寂。”她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放在她的心口,她晶莹的瞳仁里闪着热烈的光,“你感受到了什么?”她怔怔地盯着我,期待我的回答。
“你的心跳,还有你身体的温度。”
“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非那么无情。”
我沉思了一会,问:“我的血为什么可以暂缓你的死亡。”
“因为下一任神的血也有治愈和延续一切生命的功能。”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但请你不要消失。”我恳求着她,突然觉得她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不用了,不然我会榨干你的。这也是我这几天没有骚扰你的原因。”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问吧!”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既然亡尽不是她真正的名字,那么她一定有她自己原来的名字。
她有些惊讶,“太久了,我都快忘记了。”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零叶。”
我轻轻念着她的名字,“零叶。”
零叶,秋日清风吹落下的孤零的黄叶,没入大地,剩下的只是腐烂的纹路。
“其实,我比你大好多岁,你不应该直接叫我的名字。”
“可是你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小。”
“那只不过是我用神力维持的。”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叫大妈大婶什么的不适合我年轻美貌的外表,那就叫我姐姐吧。”这一刻,她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子。
在我看来,她如同一个稚气的小孩,就像寞一样。为了满足她内心的渴求,我只好僵硬地叫了声“姐姐”。
零叶只是片刻的欢愉,随后忧郁覆上了她。
大雪漫漫,阳光黯淡,在最后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零叶消失了,无声无息地死去。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
我也很荣幸能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路途。
春风渐渐唤醒沉睡的大地,却再也唤不醒某些人沉睡的灵魂。绿芽冒出来,点缀干枯的枝头,我突然想起秋日里那片片惨淡的黄叶,孤零而落寂。
零叶她仿佛就像在我漫长而平淡的生涯中一闪而过的风景。
烟火,一瞬间的美丽,却给人留下已无暇的美好。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周而复始的宇宙生命规律。
我终究湮没在这无趣的铁律中。
但,我好像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陪着我。
一起看夜晚的星光。
一起漫步在辽阔无垠的大地。
一起看冬日洁白飘零的雪在光秃秃的枝头开出美丽刺骨的花。
我成为了新的亡尽,尽管零叶不想让我成为亡尽。可我终究逃不过我必须面对的宿命,就像零叶也逃不过死亡一般。
所以她死时,她的神力一点不剩地过继到我的身上,有时甚至,我可以闻到她的气息,想起与她荒寥而短暂的时光。
记忆再一次被风吹散成流莹,再一次时间的洪流淹没。
而我不知以后的日子我该如何,该怎么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