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心结(1 / 1)
宫外大雨磅礴,淅淅沥沥的雨带着丝丝寒意。
帝王的寝宫里灯火明亮,朱红的台烛上缓缓滴下蜡来,青铜的香炉里氤氲着淡淡的烟雾,淡金色的帘子垂落在地上,悬挂在两侧的白玉串成一排缓缓旋转着。
整个寝宫里只有两个人。
夏筵静静地坐在榻上,凝视着手中的檀香木雕,神色恍惚。
极少看到夏筵这样失神,雪衣在他身旁站着也不说话。一月未见,他好像瘦了些,脸色苍白透着些疲惫,那只握着木雕的手白得毫无血色。他身上原本就有病,朝贡的这些时日想来休息得也并不好。
“我看你神色不太好,要不要躺着休息一下,一会儿六卿过来我叫你。”
雪衣的声音突然响起,夏筵回过神来看到她神色关切的样子,点了点头:“嗯,这几日是有些累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坐榻上站起,顺势牵住雪衣的手往卧室走去,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你陪着我。”雪衣点点头道:“好。”
卧室内的桌上放着一个白玉的缸子,缸内盛开着朵朵红莲,那是当年在云暮峰时雪衣和他一起采摘的。桌旁是一只白玉的四足方杯,那方杯原本有两只。
夏筵就着一身锦衣便躺了下去,似乎是真的累极了。
“鞋都不脱了么?”雪衣一向温和淡然的脸上带上了些许笑意,她弯下身将他的靴子脱了下来。
就像小的时候一样,每一次夏筵回到云暮峰总是很累,和着衣服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那时也总是她跑去将他的鞋子脱了,然后费力地摆平他睡觉的姿势替他把被子盖好。
——这些年来,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就像在她的习惯性思维里他总还是她的夏筵哥哥一样。
可是,早已不同,眼前的这个人是夏朝的帝王——帝发。
脱了一半,雪衣忽然停住动作,愣愣地看着手中玄金两色的靴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
一抬头,却见夏筵已经坐了起来正低头看着她,他俯过身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雪衣一惊,手中的靴子掉在了地上,她试图推开夏筵,却被他紧紧抱着。熟悉的拥抱让她一时失去了挣脱的力量,一直以来,她其实是依赖着这个人的。
感觉到怀中的人安静下来,夏筵轻轻开口道:“我知道,因为笙影的事情你一直不肯原谅我,当初我执意离开云暮峰你也一直不肯原谅我,当你看到我手上沾染的那些鲜血时你更加不肯原谅我。可是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守护在我身边不曾离开,不仅仅是因为身上的责任。雪儿,就算再生我的气,这两年还没有消吗?”
怀里的人浑身一颤,仿佛在极力压制着汹涌的情绪。她没有想到夏筵会突然说这些,他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让她情绪失控——那是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的样子。
“不,我并没有生你的气。”雪衣轻轻握住夏筵的手,将头靠在他怀里,“我只是害怕……自从下了云暮峰之后,很多事情都不按原来的方向走,我真正无法释怀的是这诡谲莫辨的前路。”
怀里的女子收敛了全身的锋芒,温柔地倚在他的怀里,黑色的长发穿过他的手指和他脱去鞋子的足,铺散在紫罗兰色的地毯上。
夏筵有些意外地愣住,这几年来她刻意远离自己,守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神色淡淡的,让他难以猜测她的心思。而现在,她神色依赖地在他怀里轻诉,让他狂喜地说不出话来。
“真的……你心里竟是这样想的?”夏筵抑制不住地再次问道。
“不然呢?”她叹息般地说:“我心里从来就不愿意怪你,可你总是太多疑……要将事情做绝,宁愿相信自己的判断却不相信我的解释。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像当年……我将四足白玉杯送给影儿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很可怜……”
“所以你想要尽量照顾他,是不是?”说到那个名字,夏筵的声音不觉带上一丝冷意。
“夏筵……”听出了他声音的变化,雪衣抬眼看他,叫了声他的名字。
夏筵哼了一声道:“可他怀着怎样的心思,你感觉不到么?”
“你说什么?”雪衣挣开他,站了起来。
“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竟然你可怜别人那么我就只有毁了它。”夏筵松开她,一手撑在床榻上,目光变得不可捉摸,“你以为是我赶他走的么,是他自己愿意离开云暮峰的,当他知道你坠入冰湖以后便一个人离开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走?”
雪衣惊诧地看着夏筵,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寝宫里寂静无声,夏筵久久看着雪衣,看着她从吃惊的神色渐渐变为复杂的沉思,她蹙眉看着他终于低声道:“那又如何,我……”
“帝王,危卿求见。”
寝宫外声音骤起,雪衣顿住,向一旁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夏筵穿上靴子,站起身从卧室内走了出去。
“进来吧。”
危卿带着一身风雨,神色匆匆走了进来,向夏筵行礼。
“情况如何?”他神色平静,一手示意危卿坐下。“南默是三天前在将军府里被杀的,死的时候是晚上守在外面的人毫无知觉,而且被发现的时候死相奇特。”危卿直接进入话题,神色凝重。
“死相奇特?”夏筵重复着这四个字,思考着什么。
“据发现的将士说,他整个身体就像被掏空一样轻的可怕,手下的人刚一碰到尸体便看到无数的黑色虫子从他体内四散而出,像是中了某种邪术。”
“我知道了。”夏筵不觉皱起了眉道。
危卿顿了一下,继续道:“九苑国对此事一直没有回应,而且南默一死便撕毁契约,公然拒绝我朝军队入驻。之前派去潜入崆峒山和西倾山的两支部队仍旧不见踪迹,虽说九苑是隶属雍州,但是那片地域一直脱离雍王的实际掌控,雍王虽派了军队配合却也无济于事,再者,不仅雍州境内的九苑区域尚且棘手,而且九苑国这几年一直在暗地里吞并小国,领土实际上向北已经扩充到弱水,向西抵达折枝境内,若是直接派兵绕过西倾山怕是还会与折枝起争端,因此驻军与雍王一时间都没有行动,等待帝王的旨意。”
听完危卿的话夏筵陷入了沉默,过了一阵道:“你怎么看?”
危卿道:“要是直接从雍州、梁州派兵对九苑行东、西、南三面夹击之势并非不可,只是九苑脱离我朝掌控已经多年,实际情况尚不清楚,臣担心如此一来九苑会向北逃,而北面崇山峻岭不利于清剿怕隐留后患,而且九苑国人能施邪术者众多,怕是一战过后我方也会元气大伤。”
“所以,得先弄清九苑的确切情况。”夏筵开口道,“只是之前斗卿秘密派去潜入九苑内部探查情况的人,已经全部失去联系。”
危卿一震,道:“连斗卿的人都失去了联系?”
夏筵拿起桌上的木雕道:“我已让翼卿助其搜寻,现下还是没有消息,看来得再派人去一趟。”
“帝王可有合适的人选?”危卿低声道。
“让连风去吧。”夏筵目光带着压迫力,看向神情凝重的臣子,“将你手下的西部兵力都交给他,暂且由他调遣,你就姑且留在我身边堤防着阳城内那些潜藏的叛逆,那边一动这些人很快也要藏不住了。”
危卿突然间明白什么,脱口道:“帝王的意思是……阳城里有内奸?”
“哼!”夏筵握紧手中的木雕眼神一变,冷冷道,“说不定就在我身边,不过我倒要看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
危卿倒吸了一口气,难怪这次雪衣剑仙与连风剑仙前脚刚走南默便出了事,而这边秘密派去的军队和暗探也全部失踪,他竟然没有想到阳城里会有内应!而且能对这次的行动了如指掌,这个内奸一定就在他们身边!
危卿俯身过去:“那……帝王的意思是……”
夏筵低声在危卿耳边吩咐了几句,只见危卿点了点头便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