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7.占有欲（1 / 1）
橘代歌环顾四周，幸好路过这里的人并不多：奇迹世代去食堂到得早，早来的人又帮晚来的打好饭了，他们是第一批离开食堂的学生。现在赤司和橘代歌走的地方也不通往教学楼。但不论如何，比第一批人要多得多的第二批学生很快也要涌出来，站在这也不是办法。
小时候橘宗正经常拉着橘代歌一同找赤司，橘代歌大致知道，虹膜异色的赤司虽然本质上还是原来的赤司，但其性格就和异色的眼睛一样，多少比温和的赤司征十郎异常。
橘代歌估计不出另一个赤司会出现多久，但印象里，学校从未传出过赤司征十郎眼睛颜色不一样的流言，说明赤司征十郎不想让不相关的人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她只想赶紧带赤司离开这里：“赤司刚才想去哪里？”
“我只是在跟着你走。”
“……我也在跟你走。”
两人沉默了几秒。另一个赤司轻笑了一下，虽然他还是捂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橘代歌的错觉，眼前的人倒是格外悠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秘密被发现的样子。
“那，不介意的话，这里离图书馆很近。”中午也不会有学生去那里，“我们先到图书馆吧？”
得到赤司的默认后，橘代歌带着赤司拐过一个弯，来到了图书馆。
两人一路无言，赤司当然知道学校图书馆在哪里，但橘代歌觉得他走路得慢得像刚才在吃汤豆腐。以至于走到最后，橘代歌已略微走在了赤司征十郎前面。
终于到了图书馆，橘代歌放心下来。也是在这时，赤司放下了手，语气竟有些轻飘飘地问道：“橘在刚才，是担心我眼睛的事情会暴露吗？”
“……”
……
他是赤司征十郎，之前没有橘代歌的时候，赤司也把这件事不也掩盖了过去。这样看来，是她多管闲事了。
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从一开始向她说明不就可以了么？
“你可以提醒我。”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才说出来。
下意识地，橘代歌抿了抿嘴：难道是赤司在耍她？哪怕是宗正，受到这种对待，橘代歌也会不快。
但在不适之余，橘代歌发现，自己还有一丝难过。她不认为赤司会用坑人表达与对方关系还算不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女生的表情一点点冻结起来，眼睛颜色不同的赤司征十郎掐准时机，平淡地开口了：“人总有阴暗面。”
“这和刚才的事有关？”
“嗯。”
“？”
女生愣了愣。赤司走上通往图书馆的台阶，回想起刚才的赤司询问青峰的瞬间：“他克制不住阴暗面，才被我钻了空子。”
“可是，你们本质上还是赤司征十郎。”
站在台阶上，赤司征十郎背对着橘代歌笑了笑：“你还是和你弟弟一样固执呢，橘。”
“……”
“话说回来，我很高兴见到橘为我担心的样子。”
“……”什么？
担心他的样子……他以为他多大？
“橘觉得我任性吗？不过，宗正也是这样吧。”
“宗正？”橘代歌几乎无法理解赤司征十郎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间话题跳到了宗正身上，“还是那句话……这些和赤司的行为有什么关联吗？”
“比如。”
赤司转过身，一金一红的眼睛被午后的阳光淬出摄人的光彩：“如果刚才真的在开你的玩笑，你会原谅我吗，橘？”
确实会原谅，“可是这是件小事。”
“那刚才橘为什么还要生气？”
“……”
橘代歌懒得再说话，赤司也沉默下来。
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赤司想。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每个人偏执阴暗或者脑回路不正常的一面，不会完全地暴露给他人，最了解自己的人只可能是自己。
赤司征十郎想让橘代歌把她的关心、注意力和纵容交给他。然而就和很多年以前一样，橘代歌毫不知情地把自己的关心、注意力和纵容递给了赤司。但幼时的她没想太多，礼貌地把东西交出又礼貌地取走。时至今日，她再次一点点地把这些交给了他，可赤司不快地发现，橘代歌本来就有弟弟宗正分心了，现在还有别的人——
是他出手得太晚么。
想到这里，赤司反而再一次笑了起来：“还是先去图书馆吧。”
隔着两层脑壳，橘代歌当然不知道赤司在想什么。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想起赤司的诡辩就不舒服：“既然你不会出事，我想回教室。”
“那么，我也回去好了。”男生从善如流。
“……”
橘代歌没想到赤司会这么从容地走下了台阶，而且还笑意正盛的样子。正当她思忖如何对付赤司征十郎时，一声微弱的“喵——”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那是图书馆的……”橘代歌不清楚是哪位老师带来的白猫。虽然她对猫不甚了解，但这只几个月大的小猫相当漂亮。
“蓝色眼睛？”赤司循着声源望去，一团小小的白色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背上还顶着一片叶子。猫儿一抬头，浅蓝的眼睛和中间深蓝的竖瞳就进入了赤司的视野。
小猫朝他们跑了过来。橘代歌矮下身，帮它把叶子揩走，顺势顺了顺小猫没有一根杂毛的白毛。最后，橘代歌按照最近看到的一本写猫的书上的说法，为了让小猫感到舒适，橘代歌轻轻挠了挠它的肚子。
“咕噜咕噜”声发了出来，效果和书上写得一样。橘代歌又揉了揉小猫的白毛。
“喵——”
小白猫蹭了蹭橘代歌的手。橘代歌把它打理好后便放它离开。
谁知，才走几步，小猫又在赤司跟前停下了。
赤司的惊讶不比橘代歌少，小猫仰起脸，蓝色的眼珠正对着赤司的双眼，如此对视了十几秒。
“它是不是对你的眼睛感兴趣？”
橘代歌估计，小猫会主动向他们跑过来也是赤司的关系。于是她也好奇起来。
赤司则语意不明地回复橘代歌了一句“是吗”。
见小猫不打算离开，橘代歌问道：“赤司君介意这只小猫吗？”
“为什么用‘君’？”
关于用敬语，橘代歌也没想到自己在意起细节来，但刚才发生的一切总让她想扳回点什么：“请回答我的问题。介意吗？”
“……”
没有理会赤司的沉默，橘代歌再次蹲下身，小猫轻得只有小半本字典的重量，橘代歌几乎没有用力，便把它提了上来。
“这样看的话，会轻松一点。”小猫因为倏然腾空左右晃了晃脑袋，最后又把目光落在赤司身上。它一刻也没有放松对赤司眼睛的紧盯，橘代歌则好奇地凝视着手中的萌物。
过了一会儿，赤司向橘代歌伸出手：“可以把它给我一下吗？”
眼见为时不早，午休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橘代歌把小猫交给了赤司。而她自己——出乎赤司征十郎的预料——借着这个空挡，橘代歌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莫名其妙地被人调侃了一次，橘代歌果然还是想好好回敬一下赤司征十郎，尽管这可能并不是回敬。
依然是多年以后的那一天，夜色四合，翻身欲睡的赤司代歌听到了床丨边的动静。
“今天分房睡。”她重复了一遍对于她丈夫而言没多大意义的祈使句。
“还记得帝光的时候，你把图书馆的猫给我以后就回教室了么？”
“怎么了？”
赤司先生一点也不介意地，沿着他太太独占的客房大床的床沿躺下：“你把猫给我之后，还问我介不介意猫一直盯着我。”
“嗯。”这件事他们高中的时候赤司就提起过，他还说本来他想把小猫放走，但是见赤司代歌先走一步，便和小猫“说”了几句话。
赤司太太背着赤司征十郎，心下犹豫要不要挪出点位置给她的丈夫。然而不等她犹豫完，一只手已经穿过被单，完整地环住了她。
赤司用另一只手撩开赤司代歌耳边的头发，直到耳朵完全显现在月色中。
他贴近那只耳朵，距离近得让人分不清私语和亲吻的界限，“你走了以后，我对那只猫说，‘我介意她盯着你’。”
“……”
“……这种套路你已经用了三次了。”赤司夫人沉默数秒，索性闭上了眼，“分。”
“这次先欠下，下次想新的。”
“……”
赤司夫人想起，赤司先生说这些话时，不管他的听众乐不乐意，他的手还是早就穿过被单环在她的腰上，耳边的呼吸声更是近在咫尺。
……真是够了。
她想起了骆驼与帐篷的寓言，最后骆驼得寸进尺地跑进了商人的帐篷里，结果不等她想完，某只骆驼已经钻了进来。
“快冬天了，外面有点冷。”
“……”她是不是该庆幸这是个双人帐篷？
“睡着了？”
“睡着了。”
“我还有只手在被窝外面呢。”
“……”原来某只骆驼还漏了条尾巴。
两人暂时分开一小段距离。另一只手收回后，赤司征十郎咬了咬枕边人的耳垂，顺便把夫人箍得更紧了些。
从初中开始，赤司就注意到橘代歌很容易四肢冰凉。想到这里，赤司又去找那只手，直到两只手都找到，他才终于安心下来：“晚安。”
她依然背对着他，但因为某一时刻开始的无言的约定，她向后偏了偏头。
浅浅的、默契的吻一如此去经年的时光，之后她又转过头，他也阖上了眼。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