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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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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种低贱的商贾之家,怎有资本攀上高贵凛然的他呢?

自作多情的下场,是独自舔舐裂口,而这裂口,都无需那人亲自划上,自动裂开。

这便是阶级的差距。

裴云惜默然地想着,方摒见他魂不守舍,便道:“见你魂游天外,不如去琴舍替我擦琴,十把琴都逐一擦净。完事后,我许你弹一日陈香。”

“陈香……?!”裴云惜讶然,遂眉开眼笑,“真的吗,师父?”

方摒瞪眼瞧他:“还不快去!”

“是!”

裴云惜立即跑向琴舍,陈香是方摒最爱的一把琴,跟了方摒数十年,此琴工艺极佳,弹出的琴音一如天籁,可惜方摒甚少应允他动陈香,故而他只能干解眼渴。

在琴舍里的十把琴,每把都是珍品,有些是方摒独自制作,有些是裴云惜帮着打下手做的,对于爱琴之人而言,此处即是天堂。

裴云惜擦得起劲认真,心中的阴霾也逐渐消散。是了,自己何必计较薄肃的那些话呢,话虽尖刻,但句句属实,竟也无可辩驳呢,呵呵。

方摒捧着爱徒带来的佳酿,一个人喝得起劲儿,惜音来报时他已半是微醺。

“师父,有人求见。”

“嗯……何人?”方摒回味着美酒。

惜音道:“那人自称是打京城而来,姓薄。师父,是个极其英俊的公子呢。”

方摒砸吧嘴,沉吟道:“姓薄?京城来的?……嗯,似乎来了大人物,你请他进来吧。”

过了片刻,惜音领着人进来了,方摒凝眸一瞧,见此人通身白衣白靴,纤尘不染,面容冷峻如霜,确实是雍容高贵之姿。

“方老先生,唐突登门,多有得罪。”这年轻公子不卑不亢道,“在下姓薄,单名肃,因仰慕老先生琴艺,前来冒昧拜会。”

方摒见多识广,立即觉出此人身份不简单,乐呵呵道:“有朋自远方来,我怎不乐乎?没想到阁下年纪轻轻,竟热衷琴道,老朽甚感欣慰。”

薄肃谦卑道:“不敢在老先生门前班门弄斧,只愿能向老先生讨教些技法,便心满意足。”

方摒见他不急不躁,心中颇有好感,便抱起酒坛起身,道:“薄公子不嫌弃,就随老朽进屋一叙吧。”

薄肃敛眸,低首一颌,“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可谓都是琴痴,这一叙便是整个上午,薄肃虽年纪轻轻,但对琴曲、琴技和制琴都颇有研究,方摒也是许久未见到如此用心的年轻人了,心中颇感快慰,更是对薄肃另眼相看。

薄肃道:“在下有一块上好的梧桐木,方老先生是否愿意赏脸一瞧?”

方摒听他这么含蓄地一问,便知他的来意,明了道:“薄公子,实不相瞒,老朽已不再制琴,如今的制琴的是我那不才徒弟,他的手艺虽不及我,但也炉火纯青,对制琴颇有见地。”

薄肃没料到方摒已金盆洗手,甚为遗憾,“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飘进一阵铮然琴音,低回饱满,绕梁三日。方摒与薄肃面面相觑,很是默契地不做声,静静地听这琴音飘荡在屋檐之下,久然难散。

方摒道:“这是陈香的声音。”

薄肃微诧:“那不是老先生的爱琴?”

方摒点头道:“不错,正在弹琴的正是我的徒弟。”

薄肃心想,没想到临安城琴才济济,这算是他遇见的第二个弹琴圣手,一曲琴曲婉转动听,使人欲罢不能。

“老先生,不知可否替在下引见一下您的爱徒?”

方摒虽然平日里老是嫌弃裴云惜,但这时也是忍不住骄傲起来,欣然道:“自然可以,我这徒弟为人沉静踏实,天赋过人,年少时便一曲成名,颇有我当年的风采啊,哈哈哈……”

方摒带着薄肃朝琴舍走去,琴舍的门开着,悠扬醇厚的琴音源源不断流淌出来,薄肃不禁快走几步,朝大门迈去,只见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名青年,正闭目抚琴,怡然自得。

这人是——?!

薄肃心中撼然,目光震动,神情一滞,这不是裴家那个二公子裴云惜么?!他竟会是方摒的爱徒?!

方摒满意地走到薄肃身边,静听裴云惜弹琴。

薄肃此时心神紊乱,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本就冰寒的脸上更是冻上了一层厚实的寒霜,但他又感觉自己的脸颊是火辣辣的疼,似乎回想起一些自己不太客观的言词,着实令人羞愧。

裴云惜极尽享受陈香的美,因而闭上眼睛深入享受,但他没想到,一睁眼,却看见了此生最令人悚然的画面——

“啊!——”

他往后一退,瘫坐在了地上,目光恍惚。

方摒一下子脸色就不好看了,喝道:“惜琴,你作甚?”

裴云惜完全不了解为什么薄肃会在这里,还是和自己的师父站在门口,结巴道:“师父我……我有些意外罢了。”

方摒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继而介绍薄肃:“这位是来自京城的薄肃薄公子,他是来找为师切磋琴艺的,无奈为师今日气力不继,不如你就代为师好好招待一番吧。”

裴云惜闻言,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摆手:“不……不是,师父,我家中还有事务,稍后便要下山了……”

方摒瞪眼:“你方才怎么不说?!”

裴云惜其实无事,只不过他真的不想和薄肃相处,一想起薄肃那夜的评语,他便无法正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师父我……”

薄肃见他一脸为难,想必是真的有事,便道:“既然裴公子不便,我自然不会勉强,裴公子请便吧。”

裴云惜如获大赦,仓皇地起身,告别方摒便离去了。

“我这无礼的蠢徒弟!”方摒气恼道,“嗯……?薄公子,你怎知我徒弟姓裴?”

薄肃低头轻轻一抿嘴角,冰霜消融,“在下有幸听过令徒弹奏,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第二封邀请函送来时,裴家七口人正围坐在一起,例行吃晚饭。

裴何氏催促裴明惜道:“快,上头写了什么?”

裴明惜快快地浏览了一遭,便道:“戴仓司请我们兄弟五人……去游湖诗会。”

“那真是太好了!”裴何氏难得面色喜悦,“难得人家戴仓司如此瞧得上你们兄弟五人,咱们裴家这番是要飞上枝头了。”

裴老爷轻咳一声,不悦地觑了一眼自家夫人,“你这是什么话,裴家有如此低贱不堪吗?何时当了麻雀?”

裴明惜环视了一周,裴宸惜和裴玉惜嬉皮笑脸地对视,裴文惜面无表情地埋首吃饭,而裴云惜则是面色苍白,似神游天外。

“娘,这回就我与二弟赴宴吧,三弟还要温习功课,四弟五弟……上次还不够丢丑吗?”

“大哥,你说什么啊!我们哪有丢丑啊?”裴宸惜不满地叫嚷。

裴玉惜也道:“我们只是不胜酒力罢了,大不了我们不喝酒了!”

“那也不能去……”

上次诗酒会两位小弟当场酒疯发作,惹得众人哄笑,第二日便满城皆知,还有人登门到铺子里询问这事,当做笑料,裴老爷和裴明惜脸色都不太好。

裴何氏却不以为然,维护道:“宸惜和玉惜年岁还小,你们几个做哥哥的没看护好,倒还怪起他们来了。这回,就还让他们跟着去,长长见识也好。”

裴明惜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辩驳,他瞅了一眼裴云惜,希望后者能帮他一帮,哪知裴云惜神色冷淡道:“这回我便不去了,我并不擅于应付这类场面。”

裴何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但又转念一想老二的性癖,生怕他又惹出些丢人的祸端,便默然应允了。

夜深,裴云惜的房门被人敲响。

裴明惜得了应声,便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他见裴云惜未睡,独自坐在琴桌前,也不知在想何事。

“云惜,你为何不愿再去?”裴明惜忧愁道,“若你不去,我心也慌张啊。”他是个胆怯温顺的人,才是最不擅应付此类场面的人。

裴云惜淡漠地瞥他一眼,道:“我想,我们这类商贾之家,是不适宜去那种场合的。人家风流儒雅,我们不过是丢人现眼。”

这话一出,瞬间点破了裴明惜的担忧,“云惜,我又何尝不知呢,但娘亲逼得紧,我也无法不做啊。只不过,我瞧那戴大人确实是个好人,没有官家架子,也没有贵族傲气,且还算瞧得起我,我……我……”他支吾着,脸色微红,裴云惜已明了大哥内心定是非常欣赏那戴仓司的,两个人也算是气味相投。

“戴仓司算是枝独秀,难得官门子弟中没有骄人之气的公子,可……”裴云惜欲言又止,喉中徘徊许久的话硬是没挤出来,他只能自嘲般的笑笑,“或许是我们地位太低,得不到他们赏识吧。”

裴明惜听得云苫雾罩,“云惜,你在说什么?”

裴云惜道:“大哥,你还记得戴仓司的那位好友,薄公子吗?”

“自然记得。”

“那位薄公子……”裴云惜想起今日在九曜山上遇见他,整个人极受惊吓,“他是不屑于与我们这类人为伍的。”

裴明惜疑惑道:“你是从何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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