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孤星破-8(1 / 1)
不会是捉奸吧?林汀满脑子都是戏台上百唱不厌的狗血话本子。窗外,姚曼始终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表情,倒是庄沐飞面上带着激动。林汀眼睁睁看着姚曼云淡风轻地安抚了一阵,庄沐飞情绪终于平复,领着姚曼上楼来了。
这又是什么戏码?
姚曼顺着楼梯上来,一眼看见腰板挺得笔直的罗夏,和他身边一脸温笑的林汀。
“姚姑娘也在?”林汀眼睛弯成月牙儿,“我就说小庄老板没这么慷慨,这顿早茶到底还是劳烦姚姑娘费心了。”
庄沐飞:“……我在你们心目中就这么个猥琐形象吗?”
林汀应付得很敷衍:“原先倒不是,眼下……”刻意顿了顿,“说不准。”
庄沐飞嘴角一抽。他预备了十万分的诚意,夫妻俩却不吃这套。林汀笑得耐人寻味,庄沐飞心里别提多悔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两口子真是记仇的主!
林汀想要趁热打铁,但发觉姚曼的脸色不知为何苍白得可怕。
大概是楼下争执有些激烈的缘故。
林汀关切地问道:“姚姑娘看上去不大好。我以为两位要在楼下吵起来,吓了一跳。”
她没漏掉庄沐飞神色微变,姚曼却依旧温吞吞的:“方才以为遇见故人,后来才知认错。让两位见笑了。”
“姑娘还是平心静气的好,无论遇见什么人,都要稳住心绪呀。”
仍旧是姚曼抬了眼:“许久不见的一位姐妹,半年前回老家嫁人,刚瞧见一名身段甚肖的女子,一时花了眼,以为她进城来了。”
哦哦哦哦,是庄沐飞先前动心的那位啊!
林汀对姚曼印象颇好,秉持着不给人添堵的原则从善如流:“一大早的姑娘便出门,想必是有事要办。倘若不急的话,坐下歇歇吧。”
姚曼依言入座,刚刚坐定便端了茶碗举着:“虽不知庄沐飞如何冲撞了二位,既平白担了‘师父’的名头,姚曼在这里先替他赔不是了。”
如此冰雪聪明,从容大气。亏啊,简直亏啊……瞅瞅庄沐飞看向姚曼的复杂眼神里,夹杂着感激和点点不舍,林汀打心眼里替姚曼抱不平。
罗夏淡漠道:“我夫妻二人只是为行动方便而已,二位实在多心了。”说着起身,“承蒙山庄众人指点,我和娘子今日要去孟大师府上求药。倘若有幸一切顺利,不日便会离开。二位他日回乡摆酒,赏脸记得分我们一盏。”
他作势要走。庄沐飞终于开了窍:“罗哥!且慢且慢!”
“何事?”
“你们点的那两味药是孟家寻来的珍品,有市无价,平常人出面怕是无法轻易购得。沐飞在当地好歹也混了个脸熟,容我回去打点打点。”
“不麻烦了。”
罗夏不打算让步,林汀却如释重负。她挽着罗夏的胳膊,仰脸恳求道:“你现在仗着年轻,还能熬过几个寒冬,再过几年身子骨若不养好,断然折腾不起。珍品觊觎者诸多,可遇不可求,就请小庄老板带我们走一趟吧。”
庄沐飞也只敢跟林汀对话:“大嫂放心,两位在这里小坐。待我回去取了名帖,即刻拜访孟府。”
“名帖?谁的名帖?”林汀装天真。
“我的名帖。荆风堂给孟家送过几幅画,孟老讲究人情往来,总会给点面子的。”姚曼淡然的嗓音适时传来。
事成了。林汀眉开眼笑:“如此便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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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曼有其他事务要办,由荆风堂的人陪着出了品香楼。她一走,罗夏终于换了脸色,乜着眼睛道:“小子,多亏你了。”
庄沐飞心虚地不知如何接话。另一边林汀却长长舒了口气。
她这些年寻的这两味药材,均是抑寒暖身的奇药,天下难寻,若仅仅是平常的医患关系,姚曼断然不可能帮他们出面求药。
不过有了庄沐飞一掺和,那可就不一样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债妻还嘛。画舫上同床共枕的半个月不是白待的,至少让林汀确信了,姚曼心里已经死死认定庄沐飞这个人了。
虽然……除了皮相方面,她瞧不出吃软饭的庄沐飞有什么可取之处。
人啊,食色性也,处事超脱如姚曼都不能幸免。再看看可攻可软萌的自家夫君,林汀顿时觉得自己的眼光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一点也不觉得这番夫唱妇随有什么不好。本来嘛,庄沐飞耍心机在先,他们便来个堂堂正正的借花献佛。她的夫君可是征服山河大海的人,庄沐飞那点走南闯北的把戏,自当一眼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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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沐飞号称“我们大少爷救过孟老爷子的命,哪怕要的是异域奇珍,都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然而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庄沐飞带队,荆风堂五名弟子撑场面,结果孟府的椅子还没坐热,几人便被客气地请了出来。
孟府管家倒是言辞恳切:“凭荆风堂跟我家老爷的交情,于情于理两味药都应双手奉上。但碰巧前日有北边的一名军官来求,老爷已经婉拒,倘若今日给了庄公子,传到那军官的耳里……我家老爷一辈子本本分分地吟诗作画,这档子人物,着实惹不起啊……”
孟老爷子的亲儿子就是玉泉城守,这得多大的官才能威胁得了孟家?更何况荆风堂对这类风声很敏感,最近也没听说什么大人物来玉泉,这推辞也太马虎了吧。
管家意识到此话信服力太低,赶紧补充:“不过其他同类的引子,药房里应该还是有的。庄公子需要尽管发话,小的马上取来。”
庄沐飞没辙地看向两位惹不起的正主。罗夏不太甘心,林汀倒是抢先一步顺承下来,报了几味单价不菲的药材:“多谢先生了。”
出了孟府的门,林汀不无遗憾:“若是能请到黄睿出面,指不定还能争上一争。”
不过她有自知之明,这种跺一跺脚玉泉都能抖三抖的人物,是不会买他俩的帐的。
罗夏同样认为希望渺茫,但他不想再次打击心怀憧憬而来的娘子:“其实这趟也不算无功而返。好在药材又不是什么画作孤品,不可能只长一株,日后我们到其他地方走走,指不定还能撞上。”
其他地方?多远的地方?一路撑到玉泉,已是她体力的极限了。
林汀不想令罗夏担忧,只乖乖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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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想要的最终还是不曾到手,但看在庄沐飞积极将功补过的份上,罗夏的态度多少随和了一些。
“若真如孟府管家所说,孟家不愿相帮,全因拂不去那位军官的面子。那待此人离开玉泉后,咱们再去上门去求,孟家总不能再编胡话搪塞吧?”知错就改的庄沐飞真切挽留,“何况几日后便是玉泉的彩灯节,黄大少也曾相邀游河,两位权当出门散心,好歹过了节日再走吧。”
要不是他提及,林汀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茬。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泼冷水:“指不定黄大少就这么随口一说,咱们也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不不不,彩灯节游河是玉泉几大世家的传统。黄家有自己的船,好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来蹭个热闹,更何况是得了黄睿亲口承诺的。”
庄沐飞这么一说,闲来无事的林汀和罗夏决定暂留几日,见识见识被玉泉众人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彩灯节后,再走不迟。
庄沐飞也就是小心思太多,为人还是不错的。初秋的气候又的确舒爽,在他的极力弥补,药栈两口子在玉泉吃吃玩玩,乐不思蜀。看重皮相的林汀对庄沐飞的印象又开始不争气地渐渐转好。
彩灯节当晚,官河上驶过一艘艘华丽画舫。两岸彩灯环绕,河堤上人群熙攘,欢声笑语。林汀化身船上角落里的一个小点,前前后后瞅了两眼,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林汀在京城住了十几年,父亲又是进出皇宫的,这种被渲染得言过其实的游河引不起她的兴致。罗夏更不用提了,他一个大男人本就对花花绿绿的不感兴趣,四海游荡什么新奇好玩的民俗没见过。一手揽着同样打哈欠的媳妇,长腿晃悠着,只求长夜漫漫,早些过去才好。
目睹了这一幕的黄睿站在不远处,似是无意地冲他们招呼:“两位是见过世面的,小城的节日不放在眼里。”
彩灯恍惚,林汀眼光一闪。
这黄大少,还不死心呢。
罗夏假笑:“罗某不敢当,只是看花了眼。”
林汀转身,又见姚曼和另一华服女子牵着一名小女孩走来。
“听说姚妹妹请来一位神医,入秋以来小女常常腹泻不止,不知这位女大夫能否赏个脸,帮忙诊治诊治。”
姚曼介绍:“这位是二表嫂。”
腹泻?这阵子虾蟹吃多了吧?寻常大夫便能瞧好的毛病,劳动她简直大材小用。更何况瞧着姚曼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林汀猜想这位二表嫂应当就是庄沐飞口中“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了。
她当即傲娇起来,有意不去看那小女孩,含糊其辞:“妾身才疏学浅,小儿病症这块不太了解。这位夫人还是到城里寻位对口的大夫比较妥当。”
一旁察言观色的姚曼及时解围:“林大夫专攻内调,此番外出手头又没有医术典籍方便翻阅,表嫂还是不要为难了。”
黄家二表嫂不好糊弄,她显然不信林汀这么能耐的大夫会不通基本医理。然而没等她发话,一名丫鬟已经急急地过来叫人:“大少爷,姑娘。船那头出了点茬子,三小姐让我传话,请两位过去呢。”
正派大小姐恭恭敬敬地唤“小姐”,姚曼就只能叫“姑娘”。
林汀不断提醒自己,别人的事情她无权指手画脚。但在如此微妙的处境下,姚曼还坚持选择庄沐飞,而不是能助她站稳脚跟的其他男子——譬如实权在手的黄睿,真是……
问世间皮相为何物,直教人一门心思念念不忘。
小庄,感谢你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