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紫烛笼-30(1 / 1)
罗夏一个没忍住:“柯姑娘,你是不是傻。你那嫡母分明想弄清她女儿的死因,这才拿你当前哨,到各种高门贵府打探。你第一次去公主府那天,她怕就存了让你接近骆锦谦的心思。”他接过郁南承切好的香瓜,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王氏好歹是养过贵妃的命妇,你跟骆……咳,骆锦谦对你心存不轨,王氏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罗夏差点咬了舌头。他险些忘了柯黛在郁南承面前一直扮演着贞洁烈女,一直瞒着自己曾一时迷失、与骆锦谦有过的短暂暧昧接触。
柯黛一愣,她从前倒是没往这方面考虑。她想了想,又说:“也许吧。独女死得蹊跷,我嫡母不甘心也属人之常情。我又是个低微的庶女,怎么利用都不为过分。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这么些事,居然真的让我误打误撞拿到了这么关键的东西……”她看了看放在林汀身边的药鼎,“倘若药鼎在我嫡母手里,以她的能耐,兴许已经揭开了贵妃死亡的真相。”
“对了,你们从娄府取出那包东西里头,账目肯定已经被梅丞相压下,可药鼎却是写在通缉令里的。”林汀见她暂时还不能接受嫡母并非诚心相待的说法,也不点破,转而说起了骆锦谦原想赖以保命的两样物品。
柯黛又是一怔,同郁南承对视了一眼。他们是真的不曾考虑到这一茬。
“既然宫里光明正大地公布我们拿走了芙贵妃的药鼎,说明娄尚书留着它,是得了允许的。”郁南承眉头渐渐舒展,“会不会,娄尚书其实是秘密奉旨查案?”
林汀眼前一亮:“对得上啊!”所以娄尚书可能早就发现了药鼎里头的端倪,但他却与左丞相的人越走越近,难不成……
“难不成除了账本以外,这药鼎也跟梅丞相有关?”
“你指梅丞相下毒?”柯黛脑筋转得飞快,“不!是他的女儿祺贵妃!这、这不是没有可能啊!”
后宫争宠,暗害手段屡出不穷。奈何平日里祺、芙二人关系和缓,且事发后祺贵妃将一切撇得干干净净,因而至今不曾引火上身。
“宫里重视这个药鼎,可能是因为里面包含了线索。但与此同时,真凶一定也关注着它。”林汀另有打算,“柯姑娘,你之前提到过,太医院医正之首的晏家,有人逃了出去?”
柯黛思路豁然开朗:“对对,孙家和晏家逃了两个人,但据说都掉下悬崖摔死了……晏家和孙家男眷尽斩,但女眷尽数流放塞外……我倒是听说晏医正的二女儿误打误撞地被那边某个首领瞧上,如今地位怕是不低。”
罗夏猛地抬头。
“对上号了。”林汀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全然不曾被柯黛爆出自家二姐的消息影响,“真凶没料到晏家有人崛起,眼下自然不希望药鼎落在晏家二女儿手里。”
柯黛糊涂了:“追回药鼎不单单为了查案,还有毁灭证据的用心?”她打了个寒颤,“假使祺贵妃先前一直遍寻药鼎不得,娄尚书一死,宫里不得不将先前一直秘密调查的药鼎公开。祺贵妃得了药鼎踪迹,索性借着皇榜追寻……”
柯黛张口结舌。她没想到原先只是三人的情感纠葛,而后不仅搭进去好几条人命,现下还牵扯到这样的宫闱机密!
“行了行了,越扯越远。这些你们能想到,难道皇帝就不能?”罗夏打断这两人天马行空的联想,“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当下还是考虑考虑柯黛和郁南承以后要怎么办吧。”
郁南承当机立断:“还是如罗大哥建议,我们往西北去吧。”
柯黛自然无异议。林汀见他们达成一致,便道:“花渡口鱼龙混杂,等这几天过了风头,我帮柯姑娘稍作易容,从渡口坐船出去吧。”
柯黛与郁南承感激地点了点头。
————
有了林汀的巧手装扮,混出花渡口倒也不难。易容后的柯黛着了宽松的布衣布裙,面色被涂得微黄,生生收敛了七分艳色。
临行前夜,林汀和罗夏又来到柯郁二人的住处。行装拾掇妥当,资金充足,柯黛还算个懂事的,没劳烦药栈两口子再涉浑水。心底从未彻底卸防的罗夏对柯黛的机灵劲儿感到满意。
“明天你们到渡口见机行事。我就远远看着,倘若你们被拦截,我会抢在官兵之前动手。”罗夏半真半假地警告。
郁南承郑重抱拳:“多说无益,感谢记在心底。路上无论遇到什么,都定然不会给二位添堵。”
另一边林汀却将一个小包袱往柯黛手里塞。柯黛诧异地打开,除了几味配好的应急药品外,竟是那尊携了重大秘密的药鼎。
“这……林大夫不留着?”
林汀摇头:“这药鼎,还劳烦你们一路带到西北。”
柯黛很意外。她不要查明真相了吗?
“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就算奔赴京城伸冤,还没踏进城门兴许就被人暗算了。替师父洗冤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就这样搭上性命。你先前说那晏家二姑娘嫁了有权势的人家,眼下东西送到她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柯黛恍然大悟:“我明白。我们一定会把东西带到,林大夫放心吧。”
“没关系,自保最重要,尽力就好。”林汀莞尔,“再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晏二姑娘得了药鼎,一定待你与郁公子为座上宾,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也能有个了结。”
听上去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柯黛若有所思地收好药鼎。
第二日傍晚,罗夏站在码头跟几个挑夫插科打诨,远远注视着柯黛和郁南承乘坐的客船驶出了河口。回药栈时,林汀正指挥章甫整理柜台,见他走近不由埋怨:“又去哪儿了?想着法子偷懒。”
罗夏摸头:“老杨非要扯他们村那些个家长里短的,比女人还磨叽……”
林汀大怒:“你说谁磨叽?!”
察言观色的章甫赶紧合上最后一块门板,在老板娘伤及无辜前麻溜地撤了。他前脚还没踏出后门,前厅里早就偃旗息鼓,林汀埋头对账:“总算告一段落了。”
罗夏“嗯”了一声,检查好门锁后走到她身边,轻轻揽过腰肢:“想见二姐姐吗?”
林汀合上账本,转身搂住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地点头:“想。”
本以为生死相隔的至亲,却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意外得到了行踪。她恨不得立即长了翅膀飞到西北。
在柯黛面前用漠然掩饰的渴望,此刻全写在了明眸里。罗夏专注地问:“二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二姐姐性子很明快,做事利索,还是我们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林汀唏嘘,“没准正因为如此,才被那边的大人物瞧上,保住了一条命……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罗夏又忍不住捏她的脸:“是啊,当年在崖边要不是看准了这小模样标致,不出三年铁定出落成美人,我才懒得做好人。”
林汀心里甜滋滋的,却故意朝他翻白眼:“当年要不是看你形象还算凑合,我这么讲究的人,才不跟你将就过日子。”
罗夏哑然失笑:“哎哎哎,那会儿是谁抱着我大腿,哭着喊着家破人亡、无处可去、非黏着不肯走来着?”他探着耳朵,“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劳烦这位姑娘稍作提点?”
林汀板着小脸,双颊红彤彤地鼓着,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想到四年前机缘巧合的初遇,两人都有些感慨。
“说到好看,柯黛到底是贵妃的妹妹,能让太傅家的公子念念不忘,也能让清心寡欲的皇家护卫舍弃信念,着实算得上绝色。”林汀突然转念想到了别的,“关于她这个人……你怎么看?”
这是一个陷阱。罗夏直起腰板正了正脸色,决定不予评价。
“正经的,我不吃醋,说实话。”林汀偏偏催他,“就说她是不是好人吧。”
好人?这种非一即二的论断?罗夏眼神古怪起来。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是个好人吗?”
“呃……”
林汀原本只想逗逗罗夏,她喜欢看他小心避雷的小动作。被这么一问,她也说不出口。柯黛自述的三年里,她经历的每一次转折,关键时刻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在林汀看来都是有悖伦常、不可思议的。
无论是挑逗骆锦谦后自食苦果、莫名其妙同郁南承的一夜雨露,再到被迫扔下整个家族出逃,都是按部就班长大的林汀无法想象的。毕竟她这辈子最厚脸皮的一件事,也不过是在雨林中认准了罗夏这根救命稻草。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回归京城不过三年,便在无意中掀起了皇城贵族圈的腥风血雨。
最令林汀想不通的是,柯黛前后利用了骆锦谦和郁南承,似乎至今都毫无愧意。娄尚书一死,她与郁南承的命运再也无法分开。可瞧着她对郁南承的感情,好像并不如后者对前者那般认真笃定。
想起那个少言寡语、可吊着一口气也要保全柯黛的冷面男子,林汀有点替郁南承不值。
“柯黛不是个好姑娘,”林汀钻进她夫君怀里,当即下了定论,“你看她跟郁南承的互相扶持,也只是为局势所迫。大凡有更好的出路,她是不会跟郁南承走的。”
郁南承在药栈露面的第一晚,曾因误服药物吐血昏迷,见过柯黛情急之下举措的罗夏却有其他想法:“倒也不至如此冷血。至少骆锦谦与郁南承之间,柯黛还是做出了选择。”他耸耸肩,“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骆锦谦都不比郁南承差。”
林汀想想也对:“倘若她真的一心为己,就不会还顾及着跟她嫡母的约定,坚持要嫁给娄尚书。眼下她跟郁南承的感情尚处萌芽期,不过……边塞那么远,慢慢发展吧。”
罗夏见小娘子一脸苦恼地天人交战,既想给柯黛定罪,又忍不住替她开脱,正要循循开导,却见林汀两只眼珠子突然瞪得老大:“他们要是半路被抓了怎么办?”
林汀开始后怕:“柯黛那么贼,万一拖我们下水……”
“怕什么?空口无凭,由得她说?”罗夏全然无畏,“大不了也学他们,收拾细软往边塞跑。郁南承带着女人都能走这么远,我还能不如他?”
林汀扑哧一笑,脑子里想的却是柯黛的故事。由最初的唯唯诺诺,到后来一心为自己图谋,这场蜕变的结果,似乎也不能以单单一句“自私”来概括。
等一等……若是这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柯黛捏造的……
这么想会不会太恶毒了?林汀浑身一哆嗦,再对上罗夏惯有的戏谑眼神,心头突然一暖,接着什么都懒得想了。
管她呢。反正无论是对柯黛还是郁南承,这样的结局都不是一场悲剧。
【紫烛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