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1 / 1)
事务所最近在忙着上海市民生医院的医疗纠纷,拿取资料这种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了肖宁的身上。
肖宁径直走到车厢左边最后靠窗的位置,他一直都喜欢坐着这个位置,只是随着公交车不断地更新换代,最后一排由平的变得越来越高。
他拉开玻璃窗,靠着车窗上,任风吹在脸上,窗外的高楼与老楼,行色匆匆的青年与悠闲自得的老人,破烂摩托与豪华轿车不断地更替。
突然肖宁像被电击,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头探出了车外,司机惊慌地在驾驶座上叫着:“后面的小伙子,把头伸进来。”
肖宁仍然将头露在车外,旁边的帅哥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肖宁摇着帅哥的肩膀:“刚刚那是什么地方?”
“哪里?”看着肖宁惊愕中透着欣喜的表情,帅哥也愈发惊愕了。
“爬满爬山虎的老楼旁边。”肖宁转过身子想要用手去指,却发现已经看不见了。
“哦,那个呀,民生医院啊。”小哥战战兢兢地说着。
“啊!民生医院,师傅,我要下车。”肖宁惊慌而喜悦的站起身来,摇晃着世界都在崩塌的帅哥。
肖宁沿着林荫道走回民生医院,心也跟着越跳越快,这条路不是水泥道,它更沉重,而肖宁现在希望它更远些,再远些,但可以到达。
他停在陈旧的大铁门前面,几经岁月洗礼,铁门上面的遮雨顶上的粉刷层开始脱落,铁门被拉到紧挨墙角的地方,原来的阵地被黄色的禁戒杆取代,视线越过那杆,便看见蜿蜒向下繁茂的梧桐树。
“小伙子,门口不能站人。”肖宁的思绪被从门卫室走出来的大叔一下子打断。
他转过头跑到了对面,沿着招牌一家一家的寻找,当他走进店面,“进来瞧一瞧哟,不好不要钱啊,好再来好再来,保证你下次一定会再来啊。”像一首美妙乐曲从深海湖底开始奏响,直到那份喜悦在肖宁的大脑轰然炸响。
肖宁坐在会议室,门轻轻被推开,高成均露着惯用笑容准备迎接肖宁,而肖宁只是盯着眼前的花瓶,目光游离。
高成均走到肖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肖律师,我们的案子是不是很棘手啊。”
肖宁眨了眨眼睛,忙起身说:“没有,我们很有把握。”
高成均又扬起嘴角,将资料递给肖宁:“这是你们需要的资料。”
肖宁接过资料,又拉住高成均将要收回的手:“你们医院90年是不是发生过未签DNR协议书造成的事故。”
高成均的脸上依然维持着僵硬地笑容,只是蒙上了一层惊慌与惶恐:“那件案子早已结束,应该和这次的案子没有关系吧。”
肖宁收起刚才的慌张,一本正经地说:“哦,我们只是想了解医院历年的官司情况,以便更好地为医院争取利益,还望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的确有……”高成均吞吞吐吐地回答着久久没有下文。
“那个医生现在在医院吗?我想要马上见他。”肖宁瞳孔放大,激动而藏着喜悦的表情让不知情的人略微觉得有些恐怖。
“不可以。”高成均果断地回答,像是离弦的弓箭。
肖宁一下被怔住,高成均又拾起笑容说:“因为那个医生已经离开医院了。”
一阵扣门声打破了僵局,薛霁站在门口微笑着向肖宁点头示意,肖宁抬头看了看她,一身白大褂干净整洁,虽然有着四十多岁的模样;却有着另一种婉转风韵,纵然眼角略有皱纹,也只为她平添了一种优雅,可以想见,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美人。
“事情弄好了吗?可以下班了。”薛霁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深沉,但透着温柔与知书达理。
高成均转过头来,极力挤出笑容,但也难言惶恐:“好了,这就准备回家。”
高成均走到薛霁面前,她担忧的问道:“怎么了?”
“他问当年的那件事。”
肖宁清楚地看到薛霁原本浅红的脸颊转眼被苍白覆盖,高成均紧搂着薛霁的肩膀匆匆走出会议室。
为了追赶错过的时间,公交车司机正在加速行驶着,乘客们表情凝聚,只有肖宁眼神迷离,窗外的风声呼啸,肖宁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怎么了?”“他问当年的那件事。”
“怎么了?”“他问当年的那件事。”
简单的对话却透露着无比的默契与心知肚明,肖宁匆匆跑到门口:“师傅,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当办公室的门贸然被肖宁打开时,医生们迷惑和鄙夷的眼神,让他反应过来,高成均夫妇已经回家了。
肖宁站在医院门诊大楼的医生介绍墙前,看着墙上的照片,目光悠远而冷峻,似乎是在看着这些照片,又似乎不是;他只是在看一些遥远而虚幻,也可能是近在咫尺的东西。
背后传来焦急地脚步声,与孩子痛苦的悲泣,肖宁转过头,迎上了孩子母亲皱在一起的眉头,和那快要咬破的嘴唇;曾经,妈妈也是这样抱着他奔波在医院走廊。
因为这一点记忆的波动,让他心中的思念与愤恨交织,直到他握紧双拳,颤抖着控制呼吸,才能将那悲愤连同眼泪一起硬生生地忍回去,吞进肚子,埋于血脉之中。
选上一身体面的衣服,将头发光滑的束在脑后,旖旎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实验小学,你还不手到擒来。”
也不知欧阳宇是怎么替旖旎找到实验小学美术老师这份工作,不过这样的美差想来也是不容易的;这些年半工半读,旖旎已经有些累了,也是时候找份安稳的工作,虽然她并不愿甘于平庸,但在现实面前,有时还是不得不妥协。
眼见着公交车离去,等下一班公交车至少还要十分钟,加上沿路停靠,旖旎决定“走”为上策。
路过中央公园,晨练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一位爷爷牵着婆婆的双手,看着她步履蹒跚,他笑了,带着爱与关切,调皮与幸福。
旖旎缓缓转过头来,低着头浅浅一笑,未来又是那个牵着她的手的老头呢?
旖旎迅速转过头,看着湖边的那对夫妇,男人拿起女人脖子上的毛巾,轻轻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滴,柔情似水;妇人微笑的眉眼弯如新月,虽然看起来已有四十来岁,却依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风韵。
那温和如泉水的眉眼,那让旖旎曾经吃惊地体贴笑容,没错,那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他就是肖宁的父亲。
男人讲绑在自己手臂上的水取下来交给妇人,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她,才微笑着离开。妇人走到最近的凳子上坐下,即使再这种闲适的时候,她依然挺直身姿,露出美丽的“天鹅颈”,看得出教养很好。
旖旎连忙脱下外衣,绑在腰间,轻轻剥脱束发的皮筋,还好今天穿得是休闲鞋,她围着花台跑了好几圈,然后跑到妇人身边坐下。
“你好,你每天都来这里跑步吗?”看着妇人迷惑的表情,她又补充道:“我才搬过来不久,对周围还不是很熟悉。”
妇人打量了旖旎一番:“你好,跑步还是要穿运动鞋的好哦,你明天可以再早一点哦,现在大家差不多都回家了,太阳也出来了。”
“恩恩,你说的是,这些我都考虑得不是很周到,谢谢你的提醒。”
“刚刚和你一起的是你先生吧?你们真恩爱啊。”
“是啊。”妇人说着站起身来。
见妇人并不想和自己话家常,旖旎也只好作罢,看来此事只能来日方长了。
经历的越多,对人也就会越防备,而越有学识,也就更能洞察他人;望着妇人逐渐远离的背影,旖旎想着到底该如何打破她的心理防线。
待阳光越过前面的楼房照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旖旎才恍然拿出手机,赫然出现的10个未接来电,正惊奇,手机再次在手中震动:“你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守时啊,我辛辛苦苦帮你争取到的机会,你长点心行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要到了。”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旖旎匆匆跑到学校,顶着蓬松凌乱的头发,满头大汗的站在教导主任面前,劈头盖来的只是“我们不接收没有时间概念的人。”
从早上8点等到11点,肖宁才排到高成均的专家号,护士开门对着走廊上的人们:“45号,肖宁,到你了。”
高成均看到肖宁,惊奇地说:“肖律师,我刚看到名字的时候,还想着会不会是你,结果真的是你,你不是有我的号码吗?你直接联系我就好了,何必在外面排那么久呢?”
高成均微笑着滔滔不绝,肖宁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嘴唇,这张嘴当初就是这样骗妈妈的吗?
高成均看着依然岿然不动的肖宁,上扬的嘴角慢慢开始平展开来,肖宁突然冷冷地说:“我觉得我们还没有那么熟。”
这样毫无头绪的一句话冷冷袭来,高成均呆滞了几秒,也只好重新挂上笑容:“肖律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见肖宁脸上依然不曾漾起半点涟漪,又补充说:“我们还是进入主题吧。”
“哪里不舒服呢?”
“心痛。”
“是什么样的痛?持续了多长时间,多发于什么时候,早上还是晚上?有没有呼吸障碍?”
“刺痛,持续了二十三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尤其是这段时间,特别厉害。”
肖宁的眼神幽深长远,透着寒气,但不是痛苦面容,肤色白皙,两颊并没有暗红,而且他对疼痛太过夸张,他从医将近三十年,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描述,而且肖宁冰冷锋利的眼神也让他有点不寒而栗:“这样吧,你先去测个超声心动图吧。”
“不用了,我知道症结在哪儿?”肖宁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脸就要触到高成均的脸,恶狠狠地看着他。
高成均用手按着肖宁的肩膀,慢慢将他扶回座位上:“别激动,别激动。”
看着高成均惊慌的表情,肖宁怒张的双眼,像被一道光猛烈地照射,身体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缓缓起身,转身跑出了门外。
“肖筱,你在哪里?我需要你。”手机在抽屉里震动着,肖筱掏出手机,心猛的一紧,她掏出钱包里的钱,拿上手机,从后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