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千仙阁中木观音(1 / 1)
一早便匆匆下山赶回千仙阁的薇雨一路上听闻的事,让她好一阵心惊,回了阁内先是被三娘唤去,被交代了事,再来便是令九儿前去请千青来一趟雪枫室。
这是木千青第一次来东院,也是第一次入雪枫室。他一路慢走,却心中想着宫一,方才他将宫一的话套出来,心中惊喜万分,尚未来得及表露心意,便被九儿的一声叩门打断了。
薇雨为何唤他,他自然知晓原由。
开门后,九儿引了木千青入内,便退了出去,门扉阖上,薇雨端坐于桌前,桌上放了个食盒,食盒有明显的红梅花纹,是薇雨刚从香山寺上带下来的斋菜。
“千青无需拘谨,坐吧。”
“多谢。”平静地应一声坐去了薇雨的对面,木千青等着她的问话。既然三娘没有寻来,薇雨便先叫了他,必定是三娘已将这件事交予她去处理。
“这是我从香山寺中带下来的斋菜,千青尝尝。”说着,薇雨打开了食盒,将其中小碟小碟朴素雅致的斋菜取了出来,一一放在桌上。
木千青看了一眼还有些微热的斋菜,而后抬眸轻勾唇望着薇雨道:“薇雨姑娘有何事便问吧,不必这么客气。”
“姑娘?”薇雨掩面笑笑,落落大方,“若是我幸运,也是能生出千青这么大的孩儿的,承你一声姑娘,真是……”真是让她不知如何说的好。
他们同处千仙阁四年,虽然薇雨为西院掌事,二人却相交甚少,甚至乎极少面对面的招呼。四年前,她还敢承一声他的姑娘,这四年后已经三十的她,再不敢厚脸皮的承一声他的姑娘了。
千青也不知如何回应,微垂了眸,也不见急迫,就这么静静地等薇雨问话。
“昨夜的事我已听说,千青无需紧张,三娘不会怪罪,相反可能因此机缘,千青会成为千仙阁另一个活招牌,无需迎客的活招牌。”
薇雨自斟自饮了一杯,心情似乎极佳,眉目舒展,笑如花开。
木千青疑惑地皱起眉心,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薇雨便自行说道:“如今坊间盛传千青为观音转世,都称你为木观音,千青必定还不知道吧。”
他自然还不知道,今日一早见到的人便是宫一与薇雨,他要从何处知道这个荒谬的传闻,若不是薇雨如今告诉他。
想起之前古又所说宫一曾找过一个道士,看来这骤然而起且汹涌难阻的谣言也是宫一一手策划。木千青掩在微垂睫羽下的琉璃眸中暗转流光,这似乎也的确是那丫头会做的事。
凡是臻至完美,不留一点瑕疵。计谋更是要设计的天衣无缝,纵使行为本身荒诞滑稽。
木千青思及此,不由地便笑了。
薇雨瞧见他这抹笑靥,以为他是不信,又道:“不管如何,这谣言因何而起,如何荒诞,只要他人信了便好,千青日后便不必……”顿一顿,神色微变,后又复平静,“总之既然连齐道长都如此说,旁人便不能不信了。”
“齐道长?”木千青抬眸,略为疑惑。怕是这齐道长便是与宫一合谋之人,只是不知他是心甘情愿的还是被逼无奈的。
“嗯,这齐道长德高望重,曾帮过不少大户解决风水鬼怪之事,深得坊间信赖。他既然说千青是观音再世,来历人间苦难,旁人自是少有不信的。”
三人成虎,只要绝大多数的人是信的,那么千青这木观音之名便是坐实了,往后那些人便再不敢随意觊觎仙人。
香山寺中,薇雨尚在佛前祈祷,祈祷眼前人平顺安康,纵使坠身青楼也能保一身清白,她原还以为自己妄念太多,害怕佛祖闭目塞听。
可是下山后,听入耳的传闻,进阁后,桑三娘的交代,一一证明佛祖是耳清目明的,又或许千青真是那再世观音,昨夜真有佛光乍现。
许是薇雨看着木千青的视线太过炽热专注,令得木千青对望过来,她才堪堪收回视线,抱歉一笑。
“千青,今日一早城中各门大户便不约而同地送了礼上门,说辞各种各样,却都围绕着一个意思,为感佛恩慈悲。我一进门便被三娘叫去,交代日后你不必特别迎客,凡是随着心性来便可。”
“多谢薇雨掌事。”千青颔首,心中明白若不是薇雨在三娘身旁说话,此刻三娘怕是不会如此快让他逍遥,定要纠结上好些时日。
薇雨微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你现在若是不饿,便将这些斋菜带回去与宫一一道吃吧。虽然你疼爱宫一,却也不能每每拿自己的胃去疼爱。”
她知道木千青只吃素食,也知道宫一时不时便强要他食肉,这些九儿都有向她说过,不用看见,她都知道这人必定是食后到没人的地方又吐出来。
木千青没有想到薇雨竟然知道这些,当下微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情坦荡没有丝毫忸怩,心中又是一放:“好,多谢薇雨掌事。”
令九儿送木千青离开后,薇雨一人坐在门口望着外边,摸了摸鬓角,轻轻地笑,手放下的时候瞧见指上缠着一根发。
取下发细看,便瞧见一段黑一段白,黑的模糊,白的堂皇。薇雨并未过多在意,随意地掷去,年老色衰本是常态,她并不惋惜,只是觉得有生之年能见恩人之子平安无事便已是心安。
提着一盒斋菜重新步入栖暖室内,便见了两个对坐下棋的人,两人皆是聚精会神,一人衣着干净却朴素,一人衣着整洁又奢华。
执子凝视棋盘的神情竟有些相似,木千青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适。
他走到宫一身后,没有顾及观棋不语真君子的圣人教诲,轻声道:“宫一怎么有兴致下棋了?”
“哥哥别吵。”宫一聚精会神地想着棋路,头也没回,正儿八经地无视了期望夺走她注意力的木千青。
木千青眸中一滞,再一想又觉自己的行为甚是无聊,便坐去了一旁,安安静静地观棋,不再言语。
只是心中乱七八糟,总是想起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之前她曾有意让她对面这人做她驸马,比如后来她又让她对面这人替她执掌冥阁,比如再后来宫变后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对面这人。
他知道他这醋吃的很不对劲,很不符合道理,因为她那些行为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他还是不住地往深的想。
想宫一她之前究竟有没有真的喜欢过她对面这人。
直到棋局已见了真章,木千青都没有从自己心中反反复复的“究竟”中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而那厢,输了几目的公仪坷已经抱怨了起来:“宫一,你便不能让让我?”
宫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想他还大她七岁呢,怎么不是他让她,而要让她来让他?虽然她也不用他让。
“不能!”拒绝得很果断,宫一对上公仪坷,一向如此。
“千青,你给评评理,你说他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尊老爱幼,谦虚有礼呢?”见木千青就在身旁,公仪坷手握折扇,恬不知耻地恶人先告状。
宫一气定神闲,抢话反问:“请问您是老还是幼?”他若是真能厚着脸皮说一声老,她必定也能厚着脸皮尊他一下,若是能腆着脸说一句幼,她也不介意摸摸他的头,道一句:“乖!”
公仪坷涨红了脸,修长地食指指着宫一的鼻子“你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不甘得叹一声,又看一眼木千青,落下凄凉的眉目。
“宫一,薇雨掌事送了些斋菜来,你去厨房热一热。”木千青柔声说道。
“好。”宫一笑着答应,只是心中一落,知道这又是要支开她。
等人走后,风流侯爷又恢复了本来面目,没有半分刚才的落寞神情,一副悠哉游哉地把木千青望着,笑得贼兮兮地道:“开心吗?”
见木千青瞥了他一眼,没有应话,他又说:“那丫头这么在意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又是捉流萤,又是找琉璃匠,又是串谋假道士散布谣言,你可觉开心极了?”
木千青依旧不应,只是那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弧度揭露了他心中的喜悦。
公仪坷不动声色地看着,又喝上一口茶,才说出今日来最重要的事:“我这儿有两个消息,本来都是好消息,只是如今见你与那丫头的关系,怕要变成一好一坏。”
“且说。”惜字如金,木千青神色微凝,已是想到了这两个消息来自何方。
“一个来自大夏国,一个来自北襄城。”公仪坷摸摸折扇,看看望着他的木千青,“从大夏国来的消息上说信已送到,且那位不日便要到了。”
“至于从北襄城来的消息嘛。”他故作深奥地皱皱眉,弯身凑近了木千青,忽地悠然一笑,“千青可要猜一猜?”
他用折扇绕着木千青一缕墨发玩儿,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无聊事就是见千青这副万年不变的温良平静神情破裂。
只是叫他失望的是,木千青此刻从容将自己的那缕墨发抽回,而后侧身,神色平静地道:“可是与启明公主有关?”
这么多年了,那位陛下终于想起先皇独女了吗?
“是。”公仪坷抿唇笑得诡谲,正回身形,桃花眼中流光溢彩,“当今陛下要为先皇独女指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