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琉璃观音终得手(1 / 1)
与范师傅约好取琉璃瓶的那天,宫一起的大早,将正在整理书柜的木千青吓了一吓。
他手还放在架子上的书脊上,侧着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床上已经坐起身,准备穿鞋的人:“宫一这便醒了?”
木千青以为她在梦游。
“醒了醒了,哥哥吃过早饭了吗?”分毫没有睡眼朦胧的样子,宫一快手快脚地穿衣洗漱,一边问道。
见她莫名一起来便神色愉悦,木千青离开了书柜前,走到桌前坐下,看着将脸埋进水里胡乱搓洗的宫一道:“尚未,早膳已经遣人去取了。宫一这是要出门?”
那双好看的琉璃浅眸染满了惊讶,他方方对宫一这几日晚归适应了,现在又要适应她的早出吗?木千青皱起眉,是不是不应该再沉默,应该叫出那暗中的人问一问了。
“是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连锦帕都不用,再用袖子擦了擦,宫一打开房门后,坐去木千青的旁边,喝了一口茶,望着门外的方向,“取个早饭怎么这么久,磨磨唧唧的。”
正在宫一叨念的时候,一个小厮便端着一个木盘到了门口,瞧见坐着喝茶看着自己的宫一,一下子就惊呆了。
宫一不耐烦,催促道:“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小厮应声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其间还是惊奇地多看了宫一两眼,仿佛在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宫一瞧着他动作这么慢,也伸手帮起了忙,弄完了见这小厮还不走,又皱眉道:“干嘛?白天见鬼了,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小厮离开后,木千青才忍不住笑道:“不是他见了鬼,而是见到了辰时未到便清醒坐在这里的宫一,怕是比见鬼还要令他稀奇。”
宫一喝着粥吃着包子,含含糊糊地回答:“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小厮真是没见识,少见多怪。”
抵不住她的胡言乱语,木千青再笑,用食其间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提醒宫一慢些吃,吃的文雅一些,不要太粗痞。
“嗯嗯,我吃好了,哥哥慢用。”还不等木千青第二次提醒她粥烫,那碗白粥已经见了底,宫一一边咽着嘴里的食物,一边起身跟木千青道别。
出门前,顺手再抓了一个包子。
看着那渐渐走远的背影,木千青启唇想要唤人出来,最后却还是止住了,低头慢慢地用早饭。
清晨人少,宫一择的路本来人便不多,是以她一路走来,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碰到。到了那破破烂烂的木门前,宫一整了整衣襟,尽量让自己看着礼貌些才敲了门。
应门声而来的脚步声停住后,木门被打开,依旧是那一身肌肉,满脸胡渣的大汉,大汉这次见了她,并没有说什么,便让开了道,请她进去。
侧身而过时,宫一笑着道一句:“谢谢。”没有多讨好的意思,却借着外面的晨光,宫一惊讶的发现大汉脸红了。
稀奇,她上次来时那般的好颜色,软语相待也不见这大汉动容一下,现在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谢谢,便让人脸红了。
宫一深深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会不错。
一路顺畅,到了范师傅的面前,身处却不再是十天前的雅致屋中,而是一处窑房,几处放有匣钵、正烧着松木的地方火光通明,让本来就炎热的夏末更催人落汗。
宫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汗,瞧着背对自己一身穿戴整齐的范师傅,心想真是厉害,这么热居然能滴汗不流。
“师父,这位……公子来取琉璃器了。”大汉一旁说道,说时还看了宫一一眼,有些古怪之意。宫一没太在意,只是看着忙碌的范师傅,殷殷期盼。
千万不要告诉她有那本书在手,范师傅还是做不出她想要的琉璃瓶。若是如此,那她该如何进行自己的计划,这陵南都城中可再也找不到比这老头儿更厉害的手艺人了。
“嗯,好,我知道了。”说知道了,却还是不见他转身。宫一心里有些急了,却不好在大汉提醒过后,再出声催促,正想先道一句问候时,那旁边的大汉对她开了口:“师父铸造的时候便是如此,公、公子切莫怪罪。窑房灼烧炎热,公子可在外边等候。”
“不敢、不敢。宫一便在这里等候即可。”宫一谦虚地笑道,见着大汉叫她叫的有些口吃,心中有异却也不多想。
静静地一边抹汗,一边等待,等到范师傅终于将一件瓷器烧制好了,宫一才见他转过身来,眉开眼笑的,然后看见她后,笑容又灿烂了一些。
那又灿烂的一笑,仿佛在告诉宫一,这老头儿方才分明没有听到大汉的话,根本不知道她来了。笑得双眼眯起,宫一心中一阵尴尬。
“先生,在下依约前来取琉璃瓶。”宫一拱手施礼,表现的对范师傅极为尊敬。
“小公子来了,先来看看老夫新制的琉璃瓷器,这个盘你别看它造型普通,可是混合了琉璃与玉瓷所造,琉璃在外,玉瓷在内……”范师傅看见送了自己书的宫一,一阵欢愉,也不顾宫一听不听得明白,便劈里啪啦地说上一通。
他说得神采飞扬,宫一听得心中苦闷,她真的对这个所谓的琉璃瓷器怎么造的、哪里美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是想要她的琉璃瓶啊。
又等到范师傅说得兴致尽了,宫一再乘机夸几句“此盘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瞧啊”,老头儿才终于放下了所谓的琉璃瓷器,将宫一心心盼盼的观音琉璃瓶拿了出来。
宫一接过琉璃瓶,发现当真如范师傅先前保证的那样,栩栩如生,观音笑容慈悲悯人。那瓷瓶从观音像半身处能打开,里面是空心的,可盛物,便是宫一设想的那般,又比宫一设想的美上太多。
爱不释手,当真爱不释手!
宫一再三谢过范师傅,然后在范老头儿再拉着她讨论一番铸造技法之前,逃似得告了辞。
等到窑房中又只剩下那大汉和范师傅时,大汉低着头,思索了许久还是问道:“师父,那叫宫一的公、公子当真是个姑娘?”
范师傅闻言,侧头看去自己这憨厚老实的徒儿,摸了摸白胡子心道,善信莫非是对那宫一动了心,没道理啊,若不是他点破,善信还以为那是个男子,怎会这么容易就动心了?
“是姑娘还是男子与你何干,让你铸铜器可铸好了?”不是他不愿再回答善信,实在是那丫头心思太多,并不适合心思单纯的善信。
他们隐居于此,本便是为了避难而来,最好还是少招惹那般狡猾如狐的人。
善信应声去取师父交代做的铜器,不再多问。
晚上宫一回来时,照例的一身脏乱,像是去哪个花圃间滚了一圈,一身的泥泞草叶,沾得如同一只小花猫。
她站在木千青的面前,乖乖地展开双臂,让木千青为她拣去草叶,拍去泥垢。
“哥哥,宫一觉得有哥哥这样的哥哥真是太幸福了。”宫一笑着一张花猫脸,露出皓洁的口齿,双眼眯得也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木千青转动澄澈的琉璃眸看她一眼,笑得温良道:“你这话说的像绕口令似的,不是犯了什么错,怕哥哥罚,才故意说的吧。”
“哥哥怎能这么冤枉宫一!”方才还一副由衷喜悦的神情被木千青一番话打击得眉心皱起,小嘴嘟起,眸中莹莹闪闪仿佛要落下泪来。
拍拍宫一气得涨红的小脸,木千青笑得温柔看进了她的眼中去,低沉柔软的声音说道:“哥哥跟你开玩笑的。”转身将宫一换洗的衣物放于屏风上,“宫一去洗净了,哥哥先出去。”
在木千青与宫一擦肩而过时,宫一忍不住一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侧头飞快地在他脸上一吻,贴着他的耳畔低声道:“遵命,美人儿。”
再飞快地闪身进了屏风后,不给木千青训斥的机会。
听着屏风后得逞的笑声,呆愣了一会儿的木千青也不自禁地笑了,而后慢步走出了房中。
他这次走的有些远,两株桂树恰巧在他与宫一所在的房屋之间,抬首望着墙头皎洁的明月,他还是忍不住唤道:“古又可在?”
不多时,身后站立一人,一身黑衣,没有刻意站在黑暗处,月光挥洒,照在他的脸上,竟是个面容冷酷的英俊男子,身姿挺拔,眉如剑宇。
木千青没有转身,便知晓人已经到了身后,他依旧望着月问:“古又你隐身宫一身后,可知她这几日为何这么晚归?”
身后冷酷的没有一丝表情的古又似乎迟疑了一下,而后回答:“流萤。”两个字,一字一顿,没有丝毫起伏,声音冷的像是冬雪中的铁,让人触而生寒。
流萤?
木千青皱眉,是捉流萤的意思吗?古又自来不是个话多的,若不是知道一定要答话,估计连流萤二字都不会说。
“那她这几日除了捉流萤,可还见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人?”
“有。”
“哪些人?”木千青微微侧首,神色微凝。
“道士、铸造匠。”宛如面瘫的古又说道,他没有说今天殿下还见了乐大人,因为木千青说他不知道的人,而乐大人他是知道的。
而就因为错过了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物,木千青听后苦思冥想了许久也不得而知宫一想要做什么。又或许是他习惯性地将宫一的行为与他自身分离开,所以就是穷思极想也不得答案。
内心深处,始终是对宫一失忆前那狠绝的话介怀的,哪怕如今他们已经亲密无间,如同真的亲兄妹。
“谢谢你,古又。”木千青依旧望着月,真诚地轻声道。身后的人闻言消失,一点声响也没有,仿佛不曾出现过。
木千青精致的脸映在月下,像一朵辽阔平原上、空寂夜月下的昙华,圣洁忧郁,让人看之心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