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头一次拜访侯府(1 / 1)
这天晚上宫一回来的的确很晚,且一身脏乱,仿佛下了一回田。其实若是真的帮人修篱栏,这也形同下了一回田。
可木千青分明清楚宫一根本不是去帮人修篱栏,她究竟去做了什么,他没问,没问宫一,也没问宫一身后跟着的人。
他只是如常地唤人准备热水,帮宫一找出干净的换洗衣服。他笑得温柔,指着宫一乱糟糟的模样说活像一只田鼠。
“我若是一只田鼠,哥哥不也是一只田鼠,谁叫你是我哥哥呢。”一边嬉皮笑脸地说,宫一一边朝着木千青身上蹭去。
木千青笑着躲开,闹不过她便伸手抵着她的头,将她拒于自己一臂之外,免得自己素净的衣服遭了殃。
宫一双手空中划动,仿佛划船的浆,脸颊鼓起,模样滑稽得逗乐了木千青:“好了,别闹了,累了一日还不消停。”
“哼,我力气足着呢,明日还要去寡妇家帮忙修屋顶呢。”放弃了弄脏木千青衣服的不良念头,宫一一边走去屏风后宽衣解带准备沐浴,一边说道。
木千青听见宫一的话,眸中微动:“怎得明日还要去帮忙?”他声音低缓,辨不出情绪。
宫一入了水中舒服的直舒气,闭着眼回答他:“俗话说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既然我帮了他们,当然要帮到底,何况他们孤儿寡母的如此凄凉,宫一看着便觉得可怜。”
从屏风后传来的声音绵软低哀,当真是心疼着别人才发的出的声音。木千青听后,清浅地一笑,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样软的心肠。
“既是如此,你明日多带些银子买些吃的带过去,也算作哥哥的一些心意吧。”
“哥哥你人真好,只是苦了哥哥明日又是一个人用晚膳。”屏风后传来水声,是宫一一下子激动翻身趴在了木桶边沿,隔着屏风去看木千青清俊的背影。
“好好洗,别着凉了。”听见水声的木千青不知为何神色一僵,随后脸上慢慢染上绯红。他匆匆说完便推门出了屋,留宫一一人在屋中沐浴。
走在月下,木千青望着院前越来越繁茂的两株桂树,再过两月便是金桂盛开的时候,他们尚可再看一次。凉凉的晚风吹散了木千青脸上的云红,却也吹皱了他眉心的肌肤。
木千青凝眸仰头,望着无边的夜空,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些。
他还记得宫一每次从乐少寒的府上回来时沮丧的表情,还记得每次胖叔为宫一做美食时她高兴的样子,可是再过不了多久,怕是这些都将不再重现了。
这夜宫一睡得很沉酣,想来是白日累了。另一张床上的木千青侧着身子望着宫一熟睡的背影,心中暖暖的,看着看着便也不知不觉地睡去。
梦里梦到一个小女童,五岁的模样,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黑珠子极多,显得小女童极为伶俐,小女童一身华贵,站在他的面前朝他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然后笑起,露出缺了几颗的牙齿。
清晨鸟鸣声中,宫一被闹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闷哼了一声不愿起来,然后便听见一道温润的声音说道:“若是宫一觉得太累了便多睡会儿,哥哥出门一趟,晚些回来陪宫一用午膳。”
“嗯。”抱着被子,宫一胡乱地应一声,怕是都没听清楚木千青说的是什么。
穿戴整齐后,木千青出了门。他入了街巷往人不多的路走,最终走到了侯府后门。轻叩响门,不一会儿有护院来开了门,见是一清艳美人,痴了眼的同时问话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不知公子找谁?”
这是千户侯府,主人虽是侯爷,但是找侯爷的人必定都往前门走,有谁会走后门的,是以护院本能的认为这位宛如仙人的公子找的是侯府中的其他人。
“在下是来找侯爷。”木千青眉目如画,琉璃眸温柔多情,却是看在别人眼中的模样,他自己只觉得是平常神色罢了。
护院被美色惊艳,又被木千青话语弄糊涂,错愕地道:“这……这位公子,你找侯爷为何不从正门走呢?”
他话刚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一道让他颤抖的声音,说着:“真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千青竟然亲自上侯府来寻坷。”
这道声音充满了愉悦,并且越来越清晰,明显说话的人焦急,步伐较快。等到公仪坷站定了门口,那护院侧头一看,大退一步,差点跪下,颤颤巍巍地道:“侯爷。”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风流小侯爷桃花眼炯亮地看着木千青,看都没看那护院,只是摆了摆手。
护院应声退下,公仪坷狗腿地想要贴近了木千青,却被木千青平静地躲开。而后公仪坷倒也不再纠缠,请木千青随他走去书房叙话。
要说为何小侯爷能够到的如此及时,真应该大大地赞扬一下那暗中保护着木千青的死士,瞧见木千青走到了侯府后门,死士们对看一眼,然后一人了然地前去禀明了公仪坷。
二人一直到了书房,公仪坷夸张的笑容都没有收敛过分毫。请了木千青入座,他又开始狗腿地为佳人倒茶。
“千青啊,这茶是新芽龙井,你尝尝,若是不喜欢,我再让人换一种。”一杯澄澈的凉茶送去木千青的面前,公仪坷歪着身子看他喝下。
茶杯放下,公仪坷刚想再问如何,茶味淡了还是浓了,喜欢还是不喜欢的时候,木千青却先开了口,他神色如常的温润平静,声音如常的清澈动人。
“千青今次来是有事想要请侯爷帮忙。”
满肚子的话被堵住,公仪坷笑容依旧灿烂却有些僵,轻咳一声,整了整身形。他自然清楚千青回来寻他绝对不是闲着无聊,可是他还是希望二人之间除了正事还能说些闲话。
目光望去门外的艳阳,公仪坷摸着手指上的扳指,还是收敛了太过灿烂的笑意,抿上一口茶,问道:“千青说吧,希望本侯帮什么忙?”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他当知道只要是他想让他帮忙,他怎会有不帮的道理。如此的客气疏离,不过是从始至终没有将他当作自己人罢了。
小侯爷心中凄凉,却没有凄凉多久,那素来潇洒的性格始终不能让他成为一个哀怨多愁之人。
“千青希望小侯爷送一封信去大夏国。”木千青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拾出一封封面没有落款的信。
公仪坷接过,眉心微皱,不明白千青何意。他望了一眼木千青询问是否可以看信的内容,得到木千青颔首许可后看完信,神色随即大变。
“千青可知你这信送给的人是什么样的人物?”素来没什么正经模样的小侯爷难得的严肃起来。
“自然知道。”木千青点点头,毫不慌乱。
公仪坷凝眉:“既然知道,千青更应该知道依照如今形势,这个人不是我们可以招惹的,更不应该卷入他们的是非之中。”
“若非万不得已,千青也不愿涉足其中。”目光放去远方,木千青叹了一声。
严肃表情松缓一分,公仪坷见素来沉稳的千青也叹息起来,不由地也有些担心究竟是何事竟然能叫千青如此重视。
他方想问,那厢木千青已然开了口:“三娘打算年前便前往北襄分阁,然此时时公子也提出愿随三娘同去分阁之意。”
“时怀梦?”公仪坷惊讶,也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时怀梦竟然会提出去分阁之意,左右思量片刻,“其实千青与宫一要回到北襄城,不一定非桑三娘不可,坷自有办法……”
“不可。”没等公仪坷将话说完,木千青便打断道,“千仙阁是最好的选择。”他没有解释为何,只是目光远远地望去门外,幽静的琉璃眸中无声的述说着深意。
公仪坷摸着玉扳指沉思许久后,终是点头道:“这件事交给坷便是,千青放心。”他能理解千青的顾虑,就身份背景而言越少掩饰便越真实,所以跟着桑三娘回到北襄城的二人才会更安全。
“小侯爷,这封信请越快送达越好,冬月将近。”冬月一到便是桑三娘携人去往北襄城之时,到了那时候若是大夏国那位还不来,他便要再做思量了。
“坷知道。”公仪坷见木千青站起身似要告辞,也同起身面对着他说道。
木千青微微颔首:“如此,千青便不叨饶侯爷了,先行告辞了。”他拱手一礼,鲜少的待公仪坷如此和气。
然,公仪坷心中却没什么感动的,他倒是情愿千青对他冷嘲热讽,那样子仿佛二人关系还亲密一些,不像现在好像君子之交。
淡如水吗?他可不愿。
桃花眼此刻又染上了风流,他走近一步,伸出指尖轻轻地顺着木千青的鬓角抚下,温柔体贴地笑着说:“你看看你,都流汗了,这大热天的,你来得急去得也急,弄的湿漉漉模样存心给谁看?”
这般的调戏,往日公仪坷可不敢做,可是今日他却是不愿克制。也不知是因为知道他即将离开陵南的不舍导致,还是他今日的客气生疏令他不悦使然。
木千青未躲,沉静地看着公仪坷,坦荡得没有丝毫尴尬之意。
存心调戏的人没有应该有的反应,小侯爷觉得很挫败,那停在木千青鬓角的手都窘迫得不知如何自处,他愣愣地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半响后,垂头笑起,有些自嘲地道:“你看本侯又开始犯病了。”后退一步,又坐回椅子上,他望着屋外却不像看着艳阳,仿佛看着冬雪,“千青,你说坷该如何是好?还是不甘愿放下的。”
他不甘愿放下什么,他相信木千青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曾挑明。他不说,他便也不说。
公仪坷甚至都不能怪他冷情,因为他分明看见了他对另一个人用情那么的深。
“千青本该就此疏远侯爷,可为了一己私欲,千青没有这么做。”木千青侧着身子对着门口的艳阳,精致的面容隐在阴影下,“千青……很抱歉。”
半响不再有人说话,公仪坷撑着脑袋歪着看站着的木千青,而后忽然爽朗地笑起来:“坷本不是什么痴情的人,荒唐潇洒惯了,千青自责个什么劲。”
“回去吧,那丫头若是瞧不见你,怕是又要疑神疑鬼了。”他端起凉茶轻抿,不再看去木千青。
直到木千青走后,从来潇洒倜傥的小侯爷公仪坷才幽幽地望去屋外,那盛烈的日阳压在门外灰黄的地上,仿佛压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他说的一己私欲是什么,也知道他说的应该就此疏远是为何。
他没有怨,他只是想,为什么千青不表现的寡情一些,为什么要这么一心一意地爱着她,若是千青表现的稍稍迟疑一些,稍稍怯懦一些,他对他应该也能更放得下些吧。
木千青,你为何不留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将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