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将计就计谁更狠(1 / 1)
溪遥自然是没在宫一的刀下死成的。
当宫一宛如一只癫狂的小兽冲着笑得妖邪的溪遥而去时,公仪坷从后面制止了她,却不想入了魔的宫一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万不得已,公仪坷一个手刀下去,劈在宫一的颈窝,又抱起昏迷的宫一,将之安放在外间的暖榻上。
公仪坷皱眉,没有想过木千青的受伤会让她轻易失去理智。安放好了宫一,他走回桌前,双手负后,俯视着地上的溪遥,沉静了好一会儿后。
“来人,将他送去衙门,依法办理。”
进来的人,面容清俊,身姿挺拔,却不是熟面孔。若是周围忙碌的人中,有一人停下来看一看,便会惊奇这人是何时站在门口的,怎得之前都没发现。
“属下领命。”清俊男子单手提起地上的溪遥便往外走。
不敢相信如此简单就将自己送去衙门的溪遥,一边被强迫着往外走,一边挣扎着回头朝着屋中的公仪坷怒吼:“公仪坷,我杀的是你最爱的人,你便这么放过我,你会后悔的!”
从容地转过身,面对着渐行渐远的溪遥,公仪坷桃花眼眸中幽深如潭,直到人影不见了,他才轻轻启唇,状似呢喃:“谁说他会死?他死不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他才会在木千青昏迷后只是捆住了溪遥而不是一刀杀了他,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信,他才会阻止宫一手刃溪遥而不是暗中相助一臂。
木千青那个人啊,诡谲多变,心思莫测,偏偏对宫一至真至纯,怎会在宫一的未来不明的情况下轻易撒手人寰。
更何况那支短箭射出时,连他都能瞧得清楚,木千青又怎会看不清呢。他有足够的能力带着宫一一同躲过,但是他没有。
这只能说明,他有意为之。
将计就计。
这……便是他要的吗?
公仪坷侧头看去屏风后依旧忙碌着的众人,心中隐隐刺痛,眸中沉静慢慢破了冰,笑意苦涩扬起。
这一场无妄之灾直到黄昏最后一缕斜阳落尽才算是谢幕。老大夫一头大汗的收拾好东西出了栖暖室便被各院各室的人围住,询问情况。
耐不住一身的疲惫,他酸痛的双臂一震,震脱攀附他的三五手臂,然后中气十足地将木千青的情况说了一通,便不再耐烦众人的围堵,推开一条道离开。
那情况大意便是,失血过多,性命无忧,毒性不强,已经清除。
九儿默念老大夫的话,然后急匆匆地朝着雪枫室奔去。听了九儿回报的薇雨神色一松,双手合十冲着苍天闭目。
桑三娘在屋中也是焦急了许久,得知木千青安然无恙后,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不过通过这件事,她也算是明白过来,木千青如今深受侯爷重视,看来日后对于千青的规划要有些变动了。
林夕院里,主室内用上好的古瓷煮着香茶的时怀梦,听完来人说完,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情绪。
怀仁与幸忍皆在一旁候着,幸忍不由皱眉,眼中有些犹豫。
时怀梦轻轻抬眸,那上扬的眼尾妖妖娆娆又带着仙气,笑唇微勾,问道来人:“木公子既然无恙了,那么小侯爷是如何处置溪遥公子的呢?”
“小的听闻是送了衙门依法查办。”
“也算是公正。”捻着一古瓷茶杯,时怀梦轻嗅茶香,清泉一般的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幸忍的方向,“至少没有动用私刑。”
“你下去吧。”他放下茶杯,落下眼眸,轻声吩咐。
“是。”送消息的人离开,室内三人安静无声。
好一会儿后,时怀梦那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幸忍,你可记得我接你回来,是回来为何的?”
被点名的幸忍立时跪地,清秀的脸上苍白一片:“公子是接幸忍回来受罚的。”
“林夕院里的奴才,犯了事都是按林夕院里的规矩处罚。”他放下摆弄的香茶,捧着桌上的汤婆子入怀,“你且先说说为何会被罚。”
幸忍犹豫再三终是启口:“幸忍明知溪遥公子心生歹念却未加以阻止,甚至从旁协助害人性命,罪不可赦。”
“别动不动便罪不可赦的。”声音低凉,“说是明知,只怕你也不过是猜到了一二,未必全然得知。说是从旁协助,恐怕也不过是无意之举。”
低着的头忽然抬起,望向神色悠然的公子,他没有想到公子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更没有想到公子会为他说出。
没错,事情发生前,他的确是有些预感,但是却不敢确定。当溪遥将那木盒交予他拿着的时候,他本好奇轻摇两下,便马上招来溪遥的斥责。
他以为是溪遥多日来的心思烦躁,却不想那木盒是杀人夺命的东西。
“你不必这般看着我。”没有看向幸忍的时怀梦却偏偏知道幸忍此刻是什么眼神,是感激的眼神,可是他实在不用感激他。
说到底,还是他将他送去的鸢岚室。
“事情既已发生,便不管你是否事先知情,是否有过协助,都与你脱不了干系。”终于,时怀梦缓缓地将视线移去幸忍的身上,与他对视,“幸忍,你当知道千仙阁你不能再待了。”
时怀梦的眼本就极美,长睫修密宛如天生画着墨黛,瞳孔深邃而眼仁清澈,此刻带着温柔怜惜的颜色,更是叫人看得如痴如醉。
至少听完自己结局的幸忍,悲伤的情绪叫这份惊艳生生压下了许多。
“幸、幸忍明白。”他慌忙垂下头,既怯懦又无措,眸中是对于木千青难以抑制的愧疚之情。
“你且放心,出了千仙阁,我会给你足够的盘缠让你到另一个地方也能一生无忧。”
“幸忍谢过公子。”泪盈于眶,幸忍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连忙叩拜。
“怀仁,带他离开吧。”时怀梦的声音宛若叹息,他说完幽幽起身,一身貂裘大袍笼罩着清俊身姿,人慢步走向了祈梦亭去。
明月当空时,栖暖室内安安静静,宫一被公仪坷劈了一掌后又点了睡穴,至今未醒,怕是不到天明不会醒转。
漆黑的屋中没有点烛,桌前一道深色的人影坐的端正,直到屏风后一道轻不可闻的细碎声响,叫他赫然起身。
转过屏风,站定在床榻前,双手负后,桃花眼借着窗外斜照入的月辉而幽亮异常。他看着床上□□一声后,除了睫羽颤动不再有别的动静。
知晓这人是醒了,可这意识只怕尚未完全清醒。
直到那修长的睫毛颤着月华的光粒掀起的时候,他僵硬了一日的脸上才稍稍松弛了神色。
见木千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确定什么,公仪坷瞬间了然。他走到外间,从暖榻上抱起昏睡的宫一,再走回床榻前,将宫一轻放在木千青的身侧。
“如此,总该放心了吧。”他的声音在月下响起,在漆黑的屋中浮动,有些寂寥苍白。
而木千青却只是侧头,在看见呼吸均匀陷入深眠的宫一时,安心地一笑,算是回答了公仪坷的话。
“有必要对自己如此狠吗?为了得到她的全盘信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当公仪坷说完话后,漆黑的室内一片宁静。最后还是他忍不下心,再次开口:“你就没有想过,若是你的命没了,日后谁去护她安稳,在她记忆全失的时候。”
专注侧头看着宫一睡颜的人,终于眸中微动,涟漪一样荡开,而后归于平静。木千青醒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黯哑失色,低沉空洞。
“不破、不立。”
他说得无情果决,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坚持。可是不过四个气息都连不上的字,再联系今日发生的一切,让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为了身旁的少女,少年已经抛开了一切,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世上怕是再没什么能够阻拦他的,若是有,怕也会叫他残忍的摧毁。
公仪坷冷冷地借着月辉看着床上的木千青,明明气息虚弱,明明面貌文弱,为何偏偏透着一股让人惧怕,让人不敢违抗的气质。
他第一眼见他时,那样阳春白雪的人儿,那样笑如花焉的人儿,就为了一个人,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心沉如墓,意坚若石。
“不惜性命也要得到的信任,只怕日后会成为真正的催命符。”
公仪坷坐去床榻旁,用着极大的耐心关怀地说道,“千青,你我都知道,失忆的宫一有多信任你,恢复记忆的公仪空桐就有多恨你。”
“你便不在乎吗?”他不信他不在乎,这个世上若有一样东西还是木千青在乎的,必定是宫一,否则他也不会煞费苦心甚至不惜让她失去记忆,也要强留下人。
“在乎。”木千青的声音轻的让人心疼,他唇似不动的说着,“但是更在乎她的性命,她的意志。她想要的,我都愿意助她得到。”
哪怕,她会恨我。木千青心想。
手在被下移动,渐渐地握上她的,那柔软的触感让木千青心安。他浅浅地笑起,无怨无悔。
公仪坷再也没有话语,凝着眉,沉下心中的怜惜,离开了千仙阁。此刻寂静的月下栖暖室中,不需要他,只需要安静,属于他们二人的安静。
他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