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私账丢失引人疑(1 / 1)
第二日清晨,千仙阁尚未开门迎客,木千青便遣了奴才去向桑三娘告假,只道昨夜受了风,惹了些风寒,不便陪客,望桑三娘今日不要给他安排客人。
睡眼朦胧的桑三娘听罢后,打了个哈欠,让传话的奴才告诉他好好休息,早日病愈,便又回到房中睡起了回笼觉。
传话的奴才回到栖暖室外院,正巧碰见端着一碗热姜汤的木千青,连忙要上前接过,却被木千青笑着拒绝了。
无奈,传话奴才只得将桑三娘的话转达了他。
木千青听后,笑着道知晓了。
那奴才离开前,奇怪地看了眼小心端着姜汤的木千青,心想这各个室院里的公子哪个不是整日琢磨着如何装扮美丽,可这个木公子却从未在这方面下过功夫,今日更好,竟然亲自上厨房端姜汤,做起了这等下人的事来。
一心担忧屋中人的木千青自然没有注意奴才的打量眼神,推开了房门,入了室内,侧目一看床上躺着的人。
那人平躺于榻上,偏生头要朝着床内,留了个后脑勺朝着门口的方向。
木千青莞尔一笑,走至榻前,将姜汤放于床头的长腿小桌上,而后伸手探入床上人的后颈,揽住她的肩,轻轻将人托起。
“如今已是秋寒,你之前的伤势刚愈,昨夜又受了江风,还是喝些热的姜汤,驱驱寒气为好。”看一眼不愿睁眼的人,他又道,“宫一听话,只喝一口也是好的。”
将自己视若死尸的人终于平静地睁开了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幽幽地道:“你莫不是想要如此囚我一生?”
空桐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份咬牙切齿的愤怒。昨夜她尚未问出木千青究竟这么囚禁她是何用意,竟然又叫他点了睡穴,沉沉睡去。
今早醒来时,徒然想到自己几次三番栽在他的手上,怒意便更盛烈了好些。
“我并未想囚禁你一生。”不,他想,可是他不敢,“宫一,喝一口吧。”木千青哀求的语气,将汤碗凑近了空桐的唇边。
空桐侧头一躲,又说:“木千青,你可是想要我恨你?”话刚落地,她便明显感受到身后的人浑身骤然的僵硬,以及面前端着汤碗的手一颤后长久的静止。
恨他?
他知道她从未将他放在心上,可是从未想过没有得到她的爱之前,会先得到她的恨。可是他不要,他怎承受的了她的恨意。
心脏因为空桐这轻飘飘的一句冰冷,骤然紧缩,血液倒流入心口,浑身冰冷的同时,他口舌干涩,不知道怎么克制才能抑制住疯狂的咆哮质问。
茂密的睫羽宛若凤翎,轻颤着垂下,遮住那剔透琉璃眸中黑暗癫狂的光,他缓缓地平复后,再睁开眼,眼中平静不见潭底。
“江湖中有一种药,每日一小剂,累计服用一月后,人会忘记前尘过往,宛若一张白纸,重新铺排一生命轨。这种药叫奈何,宫一可知道?”他说得极轻极柔,慢慢地放下手中汤碗。
让空桐轻靠在床柱上,木千青没有看她漆黑的眸,而是悠然起身走至衣柜,将衣柜打开,不一会儿拿出一只精小的瓷瓶,白底青纹。
当他再旋身面对床上半坐的空桐时,神色淡然间恍惚晕开一抹笑意,笑得诡谲莫明。让空桐心中一颤,再看他手中精小瓷瓶,惊讶地悟了。
“木千青……”
“宫一说要恨我,也罢,既然都是要恨,千青想要宫一先爱后恨。”他抢过空桐的话,幽幽抬起头,对上来空桐震惊的眸。
“你总是问我,为何对你如此好,又为何要阻你报仇雪恨。如今我说了,皆因千青爱你,宫一莫忘了,记牢了。”
他侧身坐去空桐的身旁,打开瓷瓶,将药粉倒入姜汤中的动作雅致好看。他重新端起汤碗,凑去空桐的面前,那双异常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空桐,没有了丝毫往日的畏惧与躲闪。
此刻,空桐终知道,木千青,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空桐黑眸一冷,转瞬又换了一种颜色,眸中含泪光盈盈,楚楚可怜好似阴雨中河岸落花,惹得人止不住怜惜之情。
“哥哥,宫一不愿忘记哥哥,不要喂宫一吃药好不好?”她鼻音抽泣,唇瓣微颤,娇柔可怜地望进木千青的眼睛里。
成功在那双异常美丽动人的眼睛中看到了不舍不忍之情,空桐心中一紧,知道此刻自己必须服软,因为在木千青面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屡屡挫败。
“哥哥……”
“宫一放心,千青绝不让宫一忘记哥哥,千青保证。”只动容了片刻的少年,全然不顾空桐还想再说的话,玉指极快的速度点去空桐哑穴,一手巧劲掰开空桐的口。
温热姜汤灌入后,热气在空桐腹腔升起,而同时升起的还有空桐那满腔无法发泄的怒火。
哑穴解开后,空洞怒目看着木千青轻柔地用锦帕擦净她嘴角的汤渍。他那温柔的神情,叫空桐的怒火一瞬间炸裂。
死命地咬着木千青的手背,纵使血腥味充斥了口腔,她也没有丝毫动容。她此刻恨透了这个人,阻止她复仇,迫害她丧失记忆,可是她更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虚弱渺小。
这种感觉不同于皇宫大火那时的不甘与悲切,那时的悲太痛,痛得将她对自己无能的痛恨都掩盖了一二。
而此刻在木千青面前,这种痛恨深入骨髓,充斥大脑。明明木千青是个柔弱少年,为何转瞬间便成了让她无法掌控,甚至掌控她的人。
她恨透了这种感觉,她发誓有朝一日,她必定要叫这些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直到空桐口舌发麻,腮帮酸痛,木千青才轻轻推着她的肩,将自己的手从她的口中抽离。一只本纤细修长,肌肤细腻白皙的手,此刻变得血迹斑驳,血肉狰狞。
他毫不在意地用锦帕包裹住,不叫空桐看去那可怕的伤痕。而后无伤的手轻轻擦去空桐唇角的血渍,柔声说道:“如今尚早,宫一要不要睡一会儿,午饭我再叫你。”
“木千青。”空桐双目黑亮异常,眸中鬼风肆虐哭号,凶气难掩,她却忽然深深勾起唇角,绝艳笑起,“我恨你,日后若叫我忆起今日一幕,定要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血液瞬间凝固,冰冷骤然覆身,可是又一会儿他便习惯了。他轻笑的颜色绝美凄落,透亮如同琉璃的眸染了暗沉,唇角的笑如同哭泣:“睡吧。”
他说的轻,点的轻。看着缓缓闭上双目的空桐,木千青笑意再也撑不住了,双手颤动,因为他在害怕。
克制不住浑身的惧意,他终是伸手将依着床柱昏睡的人揽入怀中。
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拥着她,从前他不敢,因为没有资格,如今他还是害怕,因为他再也不会有资格。
头埋进她的颈窝,木千青一头的墨发倾泻,覆盖了两人,好似围成了一个私密狭小又令人眷恋的空间,他舍不得离开这个空间。
门扉轻轻叩响,木千青回过神来,才轻手轻脚地将空桐放倒床上,盖好锦被,再放下床帏。
打开门,见到薇雨时,木千青从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不由浮现一抹惊讶。
他与东院雪枫室的薇雨姑娘素无交情,自然惊讶她为何此时来到他的门前。而他知道薇雨这个人,实在是因为昨日宫一去过雪枫室见过薇雨,而后又传出宫一思慕薇雨的谣言。
谣言虽是底下的人口耳相传,但是奈何传的逼真又迅猛,叫他不得不听入了耳中。
“不知薇雨姑娘寻千青有何事?”木千青一边说,一边踏出门槛,反手虚掩上门扉。
薇雨站在他的面前,稍显怔忡,因为木千青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她知道只因为这样便感到愉快,很没有出息,很不知矜持。
可是她身处青楼,要矜持何用,作为一个女子,要出息何用。她承认,因为木千青知晓她,这令她窃喜,令她欢快。
紧张的手在袖中一握,握到一张薄纸,方忆起自己此来原何。
薇雨轻笑妩媚多情,客气有礼间明媚大方:“薇雨今日刚刚接手西院的管事一职,听闻木公子染了风寒,特来探望。外间天凉,不若里间叙话?”
薇雨半生情场纵横,自小察人观色本领不弱,此刻的话中关怀有之,客气有之,友好有之,同时又透着让人不能拒绝之意。
木千青眸中微闪,只一瞬,快的叫人捕捉不到。而后他微侧身,轻推开屋门:“姑娘请。”
两人入屋后,屋门被木千青半掩,薇雨瞧在眼中,又知这少年心中坦荡,却也待人疏离,不易亲近。
“不知薇雨姑娘有何事询问千青?”落座后,木千青倒上两杯茶,一杯请到薇雨的面前。
从方才的话中,木千青便知晓,薇雨不是单单探病如此简单,不然不会如此强势,要求里间叙话。
知晓这少年伶俐的一面,薇雨心中又开心一分,可是当目光落下,瞧见那递茶的手包着一方锦帕,锦帕乌色微干,却仍旧辨别的出血痕。
这么多的血,那帕下的伤是有多深?
“你的手……”她声音轻颤,克制不住地心疼。
循着薇雨的目光看去自己方才被空桐狠咬的手,木千青无所谓地一笑:“无碍。”
薇雨皱眉看去木千青淡淡的神色,便知他不愿在这伤上多做口舌,抿上一口茶,平复一下心中的异样,才方方开口:“千青可知那随你而来的宫一是何来历?”
木千青听罢,指尖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微垂的眼帘下,剔透的眸泛着寒意泠泠的光。他轻轻笑起,温柔地望去薇雨反问道:“千青说过宫一是千青失散多年的弟弟,薇雨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他笑得太过温柔美丽,薇雨看呆了片刻方略微犹豫,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平铺于木千青面前,说道:“昨夜,三娘命我去账房取西院的账簿回去细读,入门时发现门锁已坏,同时翻账簿时发现了插夹其中的这张纸。”
木千青拾起桌上的纸张,不过两句话,可是他却看了许久,像是细细品味,唇角抑制不住地染上笑色,笑色深入眼底,令得那双剔透的琉璃眸炫丽璀璨,异常美丽。
木千青献身之日,私账大白于天下之时。
这是一句极普通嚣张的要挟,却被木千青看出了空桐对他的几分真情,不管这情是因他救她一命,还是因他一月照料。
只要是她的情,只要是她给他的情,他都因此感到狂喜。
她的心中至少……念他一分。
“千青,这……”薇雨皱眉看着木千青忽然明艳的神情,心中一阵异样。她方想再问,便被木千青笑着打断:“这与宫一无关,薇雨姑娘,千青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