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吃野味（1 / 1）
秋如回家的时候温大强和李香都还没有回来，屋里只有温建伟一个人坐在堂屋中央的桌子边上。
温建伟看见秋如提了一大篮子，赶紧起身帮秋如提，“姐，这是什么？”
秋如揭开盖在篮子上的衣服，露出满满一篮子的核桃。
温建伟一看，十分高兴，“姐，你真厉害。”
“嘘。别跟其他人说啊，姐可是要靠这些核桃赚钱供你上学的。“秋如高兴的说道，顺便从篮子里拿了两个递给温建伟。
温大强和李香是在秋如将晚饭做的差不多快熟的时候回来的，今天在山上，秋如不仅摘了许多山核桃，顺便还在山上摘了一些蒿子，晚上除了稀饭，还做了一锅蒿子汤。
温大强进屋看了一眼秋如桌子上放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秋如捉摸不定温大强的情绪，便也不敢说话。
一家人在桌子上坐定，沉默的吃了一会儿稀饭，温大强突然发话了，“你今天去哪儿了？”
听温大强的口气不像是要发火的，秋如看了一眼温大强，“今天去山上摘山核桃了。”
“嗯。”温大强闷哼了一声。
“哟，摘了多少？”坐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的李香发话了。
“刚好摘了一篮子。”秋如一边说话，还不忘指向放在桌子后面用衣服盖着的篮子。
温大强和李香两个人都看了一眼，李香倒是没说什么话，温大强突然问道，“在哪里摘的？”
“山上。”秋如回答的十分的小心，生怕惹了温大强不高兴，自从上次在生产队的地里捡苕根之后，秋如在温大强的面前连生产队这几个字都不敢提了。
“一个人去的？”温大强将一整碗稀饭喝完后，添了一碗蒿子汤。
秋如像是心中那点小秘密被戳穿了似的，生怕父亲知道叶琦的存在，赶紧点头，“是的。”
又是一阵沉默，秋如的心中像是煎熬一般，不太清楚父亲究竟是几个意思？还是今天晚上叶琦送自己回来的时候被人瞧见了？秋如在心中后悔的要死，平时跟叶琦总是保持着距离，今天叶琦送自己回来的时候，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或者自己一个人回来也可以啊。
“山上有野猪，自己注意安全。”就在秋如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时候，温大强终于发话了。
秋如这才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嗯，好的。”温大强是很少关心她的，不，应该是很少关注她。秋如被温大强这突如其来的几句像是关心的话说的，倒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将头埋进碗里吃稀饭。
温大强吃完饭，点了一根叶子烟，单手撑在膝盖上，眼神落在黑漆漆的屋外面，屋里只有灶头的火忽明忽暗的。他是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一辈子生活在雾渡河，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最远恐怕也就是集市上了，这不大不小的雾渡河村就是他的一辈子。
“孩子她娘，我记得去年建伟穿坏了一双鞋,你找找，就着鞋底子，给秋如缝一双，山上比不得地里，容易被树枝子划伤。“温大强抽着叶子烟，盯着门外面，若有所思的说道。
李香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一样，硬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要知道，打她进了温家的门，就没见过温大强关心过温秋如，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李香向来是面子工程做的好，赶紧一口答应了下来。
秋如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盯着温大强看着，眼中朦朦胧胧的泛起一层水汽。
第二天早上秋如起的特别早，昨晚上的一切历历在目，秋如全身上下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就有用不完的力气。
按着昨天的老路线，秋如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叶琦站在一颗树下，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站在微微泛黄的晨光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他就站在那里笑，并没有说话，却给人一种全世界都眩晕的感觉。倒是秋如，被叶琦看的心里发慌，赶紧低头。
“这么早啊。”叶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更早吗？”秋如低着头。
“我怕来晚了你先走了。”叶琦倒是挺坦白的。
又是一阵沉默，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渐渐清晰的晨光之中。
“早上吃了吗？”叶琦跟在秋如的身后问道。
“吃了。”秋如的声音很小，感觉就快被一阵风吹过去一般。
又是一阵沉默。
“我明天要回去了。”叶琦突然说道。
秋如一愣，心中一晃，一阵失落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但是她走在前面，虽然心中早已经是惊涛骇浪，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怎么这么突然？”
“这边的事情帮忙做完，就得回家了。”叶琦在秋如的身后，秋如看不见他的表情，从他的声音中秋如也听不出来些什么。
“下次过来可能就是明年了。”秋如其实很想问叶琦什么时候会再来雾渡河，但是这句话在心里捉摸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时间过的很快的。”秋如找不到话说，想了许久，也只能说这句话了，不知道是安慰叶琦还是安慰自己。
“是吗？”叶琦在秋如的身后反问了一句，似乎又不是在等待秋如回答。
两个人一阵沉默之后，便来到了昨天还没有摘完的那颗山核桃树，要是放在平时，秋如看见这满树的山核桃还老老实实的呆在树上，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是今天那股子高兴劲儿硬是提不起来。
“我明天去集市上。”两个人默默的摘了一阵山核桃，秋如突然说道。
“那再好不过了，我明天刚好也要去集市上有事儿。”叶琦站在树顶上。
秋如抬起头，密密麻麻的树叶子将叶琦遮盖在其中，她看的有些眩晕，只看见叶琦雪白的衬衣在阳光下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辉光，十分的好看。
秋如想问问叶琦去集市上做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问，她怕自己一问，叶琦就不去集市上了，或者叶琦会有其他的误会。但是一想到叶琦明天也会去集市上，心中就十分的高兴。
两个人在摘了一上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叶琦从树顶上爬了下来，将秋如摘的山核桃都装进秋如的篮子里，把自己摘的山核桃装进了一个口袋里。
“你饿了没？”叶琦坐在一边，看着还在继续摘核桃的秋如问道。
“还好。”秋如虽然有点饿了，但是原本她打算吃几个山核桃解决一下算了，但是没想到叶琦今天真的会来，所以此时此刻，叶琦问起自己饿了没，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带吃食，只能说自己还好。
“还好就是饿了，过来歇会儿吧。”
“嗯。”秋如这次倒是十分听话的坐在了叶琦的身旁。
她有些害怕叶琦又叫她过去吃玉米饼子，她家是吃不起玉米饼子的，昨天叶琦说喝了自己的水所以她就要吃叶琦的玉米饼子，但是明白人都知道，玉米饼子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她那一憋壶的水一文不值。
要是叶琦今天再喊她吃玉米饼子，她是不好意思吃了的。况且昨天不止她吃了叶琦的玉米饼子，跟着弟弟也吃了一个。
“今天我忘了带吃食，你带了吗？”叶琦若无其事的问道。
“没。”秋如低着头回答，她怕叶琦问她为什么没带，难道她要说家里没有？秋如突然有些厌倦这样的自己，家里本来就穷，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但是在叶琦的面前，她怎么就虚荣了起来，秋如在心中默默的检讨了一番。
“那太好了。”叶琦突然笑的十分的明朗，洁白的牙齿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像一段清风一样让人舒服。
“好什么？”秋如还没想明白叶琦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们待会儿去打点野味儿，这个时节，山上的小动物正好吃。”叶琦说的津津有味儿的。
秋如坐在旁边半天没发话，她不止三月不知肉味，除了上次叶琦给的鱼，就再也没有吃过其他的肉了，但是现在她要表现的特别冷静，不能太丢人现眼。
叶琦见秋如没有发话，“你吃不吃肉？”
“吃。”秋如斩钉截铁的说道，什么爱护小动物之类的，那都是有钱小姐家的风俗，穷人家过年只要有鸡杀，她也敢杀。
“好，那我去抓野味儿，你去捡柴生火。”叶琦现场分工。
两个人分头行事便快了许多，不一会儿的功夫，秋如捡了一大堆柴，见叶琦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这个时节能不能逮上野味儿，不过她是相信叶琦有这个能耐的，叶琦总是会出其不意的给她一些惊喜。秋如既喜欢着这些惊喜，又有些害怕。
秋如在原地坐了一会儿见叶琦还没有回来，心中有些焦急，不知道叶琦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但是她又不敢大呼小叫，虽然说山上按理说除了她和叶琦就没有别人了，但是凡事总是有个万一的，要是有人知道她和叶琦在山上，她这条小命恐怕是没了，自己的小命没了倒是不打紧，到时候连带着弟弟也会被人说闲话。
秋如如坐针毡的在原地磨蹭了一阵，叶琦终于悠哉悠哉的回来了，秋如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他有没有找到野味儿，只要叶琦平安的回来就行了。
叶琦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神秘莫测，“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秋如想了想，“野兔子？”
叶琦嘴角抽了抽，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果然是一只兔子。
“我怕杀兔子的时候你怕，所以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将兔子杀死了。”叶琦提着兔子走到秋如捡的柴火旁边。
秋如跟在身后，帮着叶琦将地上干枯的树叶都捡走，在树林的中间留下一小块干净的平地，这个季节在山上生火要格外的小心，稍有不注意，就会引起火灾，那个时候就不是烧一棵树两棵树那么简单了，而是烧山啊。
秋如捡到一半突然十分好奇的走到兔子旁边，左右看了看，问道“你是怎么杀死兔子的？这兔子怎么身上一个伤都没有？”
叶琦伸手摸了摸头发，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秋如，最后还是来来试试的交代，“我，我用树藤把它吊在树上勒死的。”
叶琦说完还不忘尴尬的看了一眼秋如，在叶琦看来，女孩子一般都是比较娇气的，见不得这些个打打杀杀，其实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杀过活物，今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秋如蹲在旁边看着叶琦，突然止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叶琦脸上一红，低头赶紧生火。
“叶琦，你太好笑了。”秋如一边笑还不忘一边摸眼泪。
“哈哈，很好笑。”叶琦十分配合的笑了几声。
秋如笑的更欢了，等到秋如从叶琦制造的笑话中平静下来的时候，叶琦早已经将火生好，把兔子也弄好放在活上烤了。
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将兔子考好，叶琦找了一片树叶，将一只烤好的兔大腿包好递给秋如，“来，给你弟弟带回去。”
秋如愣了一愣，原来叶琦都知道，秋如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闪过，那种感觉她说不清楚，只是她觉得，叶琦是十分值得信奈的人，这个世上，除了弟弟，就是叶琦最值得信奈的，这种信任甚至已经超过她对于父亲温大强的信任。
秋如默默的将叶琦包好的兔大腿放在篮子地下，她是不敢给父亲和后娘带兔肉的，要是他们知道她在山上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父亲一定会将她赶出家门的。她不怕被赶出家门，但是她怕弟弟没有人照顾。
这是秋如吃过的最好吃的兔肉，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她渴望着能够天天看见叶琦，但是又有些害怕自己这样的念头，她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人，她的一生都捆绑在雾渡河村，就像她的祖祖辈辈一样，在雾渡河，在雾渡河的田地里。但是叶琦不一样，他有文化，又很招人喜欢，是顶有出息的人。
整个下午秋如都有些闷闷不乐，是那种她第一次想到自己未来的那种手足无措感，如果根本不明白未来是个什么东西也还好，偏偏她看到叶琦的时候，突然明白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个叫做未来的东西，而这个未来又是缥缈无望的，这种无望的感觉比无知要另她更痛苦一些。
叶琦也不明白秋如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情绪低落了，尝试着和秋如说了几次话，她都心不在焉的。
下午的时候叶琦又带着秋如去看了几颗山核桃树，那些山核桃要是不被其他人发现，可以供秋如摘上一阵子了。
两个人傍晚回去的时候依旧是一路无言，有了昨晚上被父亲的言语惊吓到，秋如今天下山的时候格外与叶琦保持了一段距离，秋如在前面走，叶琦跟在身后，不管秋如走的快与慢，叶琦总是和她保持的一段距离，秋如又有些内疚，其实不管叶琦什么事情，是自己一时想不开，心情烦闷，这样子看来，倒像是自己在生叶琦的气一般。
秋如心中盘算着找个机会和叶琦说几句话，这样叶琦就知道自己不是在跟他生气，但是秋如又不知道跟叶琦说什么。
快要到秋如家之前，叶琦三两步赶上去，走在秋如的身后说道，“明天早上去集市，十队幺路上见。”秋如被叶琦突然冒出来的说话声吓了一大跳，赶紧快速走了几步，十分紧张的四处瞧了瞧，见四周没人，这才回头看，站在不远处的叶琦。
他的眼神埋没的昏昏暗暗的暮色之中，秋如看不清楚，但她能够真实的感受到叶琦不太高昂的情绪，秋如心中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又有些后悔，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向着叶琦的方向挥了挥手。
叶琦站在暮色中突然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十分的明朗，他对着秋如也挥了挥手，这算是两个人约定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