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少年时那些事儿6(1 / 1)
猹精虽流//氓了些,但说的话却不曾有假。
迅哥儿的病一日一日好了起来,到春天的时候,已经好全了。但是周老爷却未能熬过一个严寒的冬。临去之时,他将几个儿子都唤到床边上,只说了十二个字,“成家,立业,取功名,玩物莫丧志。”就闭眼去了。
周家一时陷入丧主之痛,唯独迅哥儿的病是彻彻底底好了,身子也壮实起来,让母亲和弟弟们心里宽慰不少。
打点周老爷丧事的时候,闰土爹又被叫去帮忙。迅哥儿心里念着闰土是否会来,却未等到人,只等到了一袋树种子和一根鸟羽毛。
闰土也不知为何有些怕见到迅哥儿,当他听到迅哥儿身体好了,周老爷去了的消息时,心里复杂地很,好似周老爷的命就丧在他的手里一般。虽他也没有那个本事,有本事的是那只三不五时就要出来同他周旋的猹精。
等闰土爹回来的时候,带来了迅哥儿的口信,要他今年冬天一定要上周家去。
闰土心里自然高兴。
起先他还担忧着那猹精会不会不允,或干脆跟他上周家去,一次旁敲侧击地问起,他才晓得了猹精不能离开这片海,久了便做不了人形,就要死去的秘密,个中原因猹精不讲,闰土也不问。
到了闰土爹去周家帮忙的时候,闰土便赶紧跟着他爹进了城去,就怕被猹精拦在路上。
这回闰土总算在周家门口见到了迅哥儿,见他平安的模样,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迅哥儿穿着件蓝衫儿,特别斯文,见着闰土便连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到闰土脖子里时确不大高兴,“你的银项圈呢?”
闰土就怕提到这件事,情急之下早忘了迅哥儿也曾见过猹精那一茬,便道,“今年西天看瓜时,叫猹给叼走了。”话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提心吊胆地不敢看迅哥儿。
迅哥儿愣了一下,仿佛把那日的事情都忘了,说道,“你同我说过,那项圈在谁手里,你的命就在谁手里,绝不能拿下来,怎好被人偷走的?”
闰土忙道:“也许我长大了它就不起作用了,我这不也好好的吗?我爹刚晓得我项圈儿丢了,可急坏了,急的揍了我一顿,但见我也没什么事情,才放下心来。”
迅哥儿垂眸叹一声气,眼睛却从底下瞟着闰土,“早知如此,我早该把它抢过来,这样你不就托付给我了么?”
闰土被他这话闹红了脸,又想到如今那银项圈正在猹精脖子里面挂着呢,只好不说话。
迅哥儿又问他,“你让你爹给我捎的那是什么种子?我已经种下了,却还没有发芽。”
闰土疑道,“还未发芽…可不应该,它很好种的。只要有心施下去,什么季节种,都能发芽。很快就长成啦。”
迅哥儿对着些花花鸟鸟,树树虫虫懂得不是很多,便问,“这么好种的树,那是什么树?”
闰土笑着道,“也许他是想等明年开春再发芽,长得快些。等它长大你就知道了,要不了多少年。”
“好罢。”
这一个冬天过得又是飞快,两人都长成了些,小时候那些捉鸟掏蛋的把戏玩得少了,大多时候便是迅哥儿在房里看书,闰土陪他说话。等到了晚上,迅哥儿总要他偷偷上自己的屋里去,从前是为了方便两人说话,现在是为了方便两人厮磨。
到闰土要走的前一天,迅哥儿突然和他说:“闰土,以后羽毛不要再捎来了,我已经看腻了。”
闰土一愣,心里有些发酸,但也只是点点头,“那就不捎了罢。”
迅哥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可是你我却总看不够,那怎么办?”
闰土还在愣怔,就听迅哥儿说:“我和母亲说,明年要你来家里做长工帮忙,你说好么?”
迅哥儿又说,“那样我们总能在一处了,好么?”
迅哥儿笑着道:“现在你说不好我也不再信了,你的嘴都咧起来,我只当你心里是高兴的。”
闰土娘开始不愿意,但是一来周家给的工钱丰厚,二来闰土爹也知道迅哥儿和闰土关系一向要好,在城里一定能多加照顾,指不定闰土就能摆脱这捕鱼种地,靠天吃饭的日子了。于是便与周家说好,等过了海边的夏忙,便让闰土上周家去做长工。
闰土本来心里也没有什么牵挂,爹娘身体都好,弟妹又都可以独当一面不需他操心了,可以和迅哥儿在一处,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是每每想到那只猹精,他又总觉得心里像装了什么东西,放心不下。
开始他是很怕猹精的,毕竟他生的那样魁梧,又可变幻,自己的命还捏在他手里头。不过久了他就晓得,这猹精不过就是只纸老虎,脸黑的想要吃人,最后不过也就吃他一个人瓜,咬他两口肉,还不曾咬出血来,与从前养过的阿黄阿黑其实是一样的脾气。
他原来一直以为那猹精能读懂人的心思,就怕猹精知道了不肯放他走。毕竟他刚从周家回来那两天,可没少遭罪。那猹精不声不响就钻进他被窝里,气呼呼地一句话也不说就捉着他干了个底朝天,要他说以后再不许偷偷溜开才算罢休。
可是猹精好像并不知道,依旧三天两头地叼着根草,趾高气昂地来找他。
闰土看见他总要衔草就觉得好笑,“总要叼着草做什么?难不成还和燕子一样要搭窝吗?”
猹精睨他一眼,“解馋。”
闰土奇道:“原来你吃草么?”
猹精不满意地瞪他:“谁说我吃草?只是没有月光的时候我就捡根草,解解馋。”
闰土恍然大悟,觉得这个答案符合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原来你吃月光,可你不还吃瓜么?”
猹精哼哼一声,“那不一样,瓜好吃。”
“当然啦,我们家的西瓜特别好吃。”闰土自豪起来。
猹精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知道许多猹都觉得你的最瓜好吃,不去别处,都来偷吃这儿的西瓜。”
闰土心道这还得了,他家的瓜还要卖钱呢,当即怒了起来,“哪几只猹?!你说!我统统去捉起来。”
猹精吐掉嘴里的稻草,双手反枕在脑后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骗你的你也信?有我在这里坐镇,那只不长眼睛的猹还敢偷你的瓜?”
闰土又恼羞成怒了,“你不是说你顶天立地,说话算话么!”
猹精悠悠道:“我不骗别人,我就爱逗你。”
闰土挽起袖子就要揍人,猹精任他不痛不痒的揍了两下才道,“我又不认识别人,哪里骗人去?”
闰土疑道:“你活了这么久,竟谁也不认识?”
猹精道:“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精精怪怪倒是不少。”
闰土打小最喜欢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立马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猹精舔了舔虎牙,望着天回忆起来,“从前认识个树精。”
闰土连忙追问,“然后呢?”
“是棵名贵的百年老树,爱上个人,被人伐了。”
闰土一阵失落。猹精又说道,“从前认识个乌鸦精。”
闰土又问道,“后来怎么样?”
“与人成亲那夜里高兴极了,飞上枝头叫了两声,叫旁人拿箭射死了,说是大喜的日子乌鸦叫触霉头,赶紧堵了口才好。”
闰土不知该作何反应,猹精又说道,“还认识个狐狸精。”
一听狐狸精三个字闰土赶紧竖起耳朵,总听说狐狸精法力最高,化成人形最为漂亮,还会迷惑人,有最多的故事。
猹精一下点破道:“那是只男狐狸精,不巧弄伤了腿被一个猎户给救了。见那猎户对他千依百顺,照顾仔细,本想变身个女子报恩,谁晓得那猎户只是想要张完好的整狐狸皮。”
闰土连忙打住他,“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样伤人的故事。”
猹精瞥他一眼,说道:“很伤人么?你不去想他们已成了精,对老树乌鸦狐狸来说不是正常地很么?”
闰土拧着眉“这也对,可是……倘若他们不和人掺和在一起,不是还能活的很自在么?听来听去,都是叫人给害了。”
“不是人害的,是天害的。这就像你一个人,非要钻到海里去和鱼过日子,不是命里犯浑么。所以很少有精怪和人打交道,”
闰土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肯让我瞧见?”
猹精看傻子似的看着闰土,“成了精仍是要死的,不和人掺和在一起也要死。都不晓得这点道理,那还成什么精?”
闰土觉得他强词夺理,但是自己舌头笨又说不过他,细细想来,竟是自己那日先招惹才使他为保命不得不现身,叹气道“如果不是我非要捉你,你也不必让我给瞧去。”
“又不是那日才让你瞧见,你从小就见过我,不记得了么。”猹精笑的抖了起来,明晃晃的银项圈在他脖子上打晃,“我又不是让你看上一眼就会毙命,你看着不大机灵,脑子里怎么这么多弯。”
闰土心想他说得必定就是小时候晚上看瓜那一次,见到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叫他当做了口渴的路人,便对猹精说道,“我的话还作数,你渴了便可摘瓜去吃。”
又补充道,“可别吃太多了,指着它们卖钱呢。小心点儿,也别踩坏了其他瓜…”
“大方!”猹精竖起了一个拇指,笑出了两边虎牙,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在嘲讽闰土,“你既然对我这么好,我再给你讲,我从前认识个……”
闰土激动地打岔:“什么精?”
“是个蚌精,人家都叫她是贝壳姑娘。”
闰土两眼都放出光来了,“贝壳姑娘怎么了?”
“贝壳姑娘叫你昨天从海滩上捡起来,又打着水漂扔进海里去了。”
闰土知道这猹精又骗他,气的挥起拳头砸过去,叫猹精轻轻松松就接住了。他心里怒,咬牙切齿了半天,道:“你是怎么成的精?”
“不告诉你。”
“你活了多少个年头?”
“不告诉你。其实我也可以都告诉你,只要你肯……”猹精咬着闰土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闰土一听大叫一声,“流氓!”怒的面红耳赤,面带凶色,愤愤了许久。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你是怎么成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