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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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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这叫做行进吗?”丹尼斯不以为然地说道,“嘿,我们会把圣延节在路上走掉而过不上的。”

他们在下一个城镇停歇下来。忽然,有个弓弩手从一家洒店里跟在他们后面跑了出来。很快就看见他的胡子和丹尼斯的胡子像两把刷子似的碰在一块。这是他的一个伙伴。他硬要他们跟他一道到酒店去喝瓶酒。谈话中他告诉丹尼斯说,公爵所辖的弗兰德一些省份正发生叛乱,当兵的都奉命从勃艮第各个地区开往弗兰德。“说实在的,我看到你脸朝这边走感到很惊奇。”

“我要去拥抱拥抱我这三年来一直没见过的亲人。我想,没有我你们也能平息这点叛乱。”

丹尼斯忽然一怔。“你听见了吗,杰勒德?这位伙伴是要去荷兰的。”

“那怎么样呢?哦,写封信,给玛格丽特写封信!不过,他愿意劳这个驾吗?”

那当兵的说了一长串赌咒的话之后告诉他,他不但愿意带信,而且愿意绕一两里格的路专门去送信。

杰勒德马上从行囊里取出装墨水的牛角和信纸,给玛格丽特写了一封长信,简要地告诉她我担心我本人曾过于枯燥而冗长地叙述过的一切,其中主要是讲了斗熊、莱茵河上的翻船落水以及他描绘得栩栩如生的丹尼斯的性格。然后他使用了许多亲热的话,叮咛她要少情愉快:尼管他路上遇到过一些麻烦和危险,但都已成为过去。现在剩下的惟一使他伤心的事就是,在他到达罗马之前他不能指望得到她的亲笔信。最后,他又一次竭力安慰她,作为信的结尾。他是如此专心地写着他的情书,竟没有注意到房里所有的人都站着窥望,以便欣赏他那灵敏而准确的手指所做的十分少见的书法表演。

对朋友的技艺感到自豪的丹尼斯让他在一边安静地写着。忽然,他看到写信的人面孔激动起来,很快热泪顺着他年轻的面颊一滴接一滴地滚到他正在写着安慰之词的信纸上。这时,丹尼斯粗暴地推开好奇的人,以一种颤抖的声音问他那位伙伴是否忍心使这样一封甜密的情书不慎误投。那大老粗凭着圣卢的面孔发誓道,他宁可丧失右手的食指也绝不误投。

看到他如此愿意帮忙,杰勒德托他也带封简短而冷淡的信给他的双亲。他在信里匆忙地用笔画了一幅两手相握以表示永别的画。顺便说一下,在他给玛格丽特的信中落进了一滴伤心泪。但关于这一点,以后再细说。

杰勒德想给那当兵的送点钱。他犹豫了一下,但拒绝了。“不,不!你是我伙伴的伙伴。愿——(等等,等等)不过你对那姑娘的钟爱确实使我感动。如果你愿意,可以由你付账让我们再干上一瓶,这样我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伙伴,这你就说对了。”丹尼斯说道,“要是你收了钱,我就会邀你到院子里走一趟,和我决斗一场。”

“那么,我就会替你割掉你的鸡冠。”另一个对答道。

“我毫不怀疑,你会拚命的,你这怪家伙。”

他们喝了新开的一瓶酒,然后遵从习俗,握握手,分道扬镖。

这一耽搁多少打乱了丹尼斯的计划,使得他们还没来得及赶到一个有家著名旅馆的小城镇就已经天黑了。不过,他们碰到一家坐落在路边的客店。丹尼斯看到门口有个长得丰满的姑娘,便说道:“看来这是家体面的客店。”于是他领头走进了厨房。他们订了晚饭,没人提出异议,只是店主要求他们预先付款。诚然,在世界上任何地区这都算不上一种不寻常的要求,但话说回来,也并不普遍。丹尼斯感到生气,便故意显示有钱似的把手伸进钱袋,掏出一个金安琪儿。“找我的钱,快!”他说道,“是你们开店的人更有可能刮我而不是我更有可能刮你们。”

正准备开晚饭的时候,丹尼斯不见了。杰勒德最后总算在院子里找到了他,看到他正在帮助曼侬——一个长得胖胖的但并不很漂亮的姑娘——在井边打水,并把一些不嫌过火的恭维话往她有点聋的耳朵里灌。杰勒德不满地哼了一声,回到餐桌上。丹尼斯过了好一阵才转回来。

“行军快完时的上坡路。”他耸耸肩说道。

“这对你算得了什么!”杰勒德冷冰冰地说道,“反正疯狗见到世人都咬。”

“你太夸大其词了。你知道我只咬长得更美的那一半。行了,晚饭端上来了,这倒更值得咬咬。”

吃晚饭的时候,那姑娘老是出出进进,并且一直盯着他们,特别是丹尼斯。最后,她俯身取走一个菜碟时,咬着他耳朵说了句话。他点点头作为回答。

晚饭一吃完,丹尼斯就站起来走到门口,告诉杰勒德说,那怪脾气的姑娘已经回心转意,同意在马厩的院子里和他幽会。

杰勒德暗示说,牛犊棚也许是更合适的地方。“那我就去睡觉了。”杰勒德有点生所气地说道,“店主在哪儿?这么晚了还出去?”

“不要紧,我知道我们的房间。”

“请问,你要呆很久吗?”

“不会呆久。我舍不得离开火炉,舍不得离开你。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有两种邀请是任何一个勃艮第人都无法拒绝的。”

丹尼斯发现有个人坐在井边。这人就是曼侬。他原想他既应邀而来,就有权得到亲热的接待。但她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来接待他,而只是在哭泣。他问她有什么不舒服。她还是哭泣。他能对她有所帮助吗?她仍旧是哭泣。

脾气好的丹尼斯被弄得黔驴技穷(而达到技穷的地步本是很快的事),便用该国的习俗进行安慰。她粗鲁地把他推开。“难道这是闹着玩的时候吗?”她说道,跟着又哭泣起来。

“你好像就是这么想的,”丹尼斯说道,逐渐生起气来,但是他马上温柔地补充道,“而我这人从来不忍心看到美人痛苦。”

“这不是为我自己。”

“那么是为了谁呢?为了你的情郎吗?”

“啊,多蠢。我的情郎已经不在人世了。想想看,我竟然没有一个铜板来请人为他的灵魂做个弥撒。”悲哀以这种肤浅的性质出现,就显得完全走了样。

“行了,行了,”丹尼斯说道,“我答应给你钱请人为你死去的小伙子做弥撒。我可以赌咒。话说回来,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为了你。”

“为了我?你疯了吗?”

“不,我没疯。是你疯了才在他面前打开你的钱袋。”

问题似乎越来越离奇。丹尼斯看到提问只是搅起淤泥,感到厌烦了,便默不作声地等着,看它是否会自动澄清。姑娘见丹尼斯没再问她问题,像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倔强而响亮地说道:“我要说。圣母给我勇气吧!既然他已经死了,他们杀了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兵的,店主出去了。”

“啊,是吗?”

“怎么,夜这么深了店老板们还离开他们的客店?!你瞧,风刮得多厉害!我们这儿是避风面,但那边可正刮着飓风。”

丹尼斯什么也没说。

“他去叫那一帮子去了。”

“那一帮子!什么帮子?”

“那些会割破你们的喉咙,夺走你们钱财的家伙。你这可悲的人,竞在一个客店老板面前搬弄你的金钱!”

这打击来得如此出乎意料,使得尽管已经习惯于突然危险的丹尼斯也感到晕头转向。

他低声说出了包含着许多意义的三个字:

“杰勒德!”

“杰勒德!那是什么?啊,那是你同伴的名字。可怜的小伙子。趁他们还没来,快去把他找来,逃到下一个城市去吧。”

“你呢?”

“他们会杀死我。”

“那可办不到。你得跟我们一起跑。”

“这对我没有好处。匪帮会派人来杀死我。他们发过誓要干掉所有出卖他们的人。”

“我把你带到我的老家,离这儿足足有三十里格路。在他们还来不及动你头上一根毫毛之前,就把你置于我母亲的保护之下。但首先得找杰勒德。你站在这儿等我去把他找来!”

当他正要跑开时,那姑娘像抽风似的一把抓住他,使出了心情激动给妇女带来的铁一般的力气。

“可怜可怜,别拉住我!”他叫道,“这是生死关头。”

“嘘!嘘!”那姑娘用手堵住他的嘴,将苍白的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她的眼睛像是转向后面,朝着某个模糊的声响使劲地凝望。

他倾听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好些脚步声,但没有人声。她对他耳语说:“他们来了。”

她像片树叶似的发抖。

丹尼斯感到的确是真事。数目那么多的旅客绝不会悄然无声地走进来的。

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口。

“有多少?”他以空洞的耳语声问道。

“别出声!”说罢她把嘴贴在他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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