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安晨宇扶着我，像是一松手，我就会倒在地上。
万恶的许岚山，我曾经怨恨过的许岚山，以这样的方式补偿了我。
当我看见病床上，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的人，我不知道心情是怎么样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并不想相信这样的事实，即使许岚山本人就躺在我面前。
“蓦然，你怎么来了……”听见许岚山细若游丝的声音，眼泪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拼命想忍住，想让自己说句话，可是咬紧了牙齿，咬破了嘴唇，不觉得疼，松不开嘴。
“然然，你张嘴，听话。”安晨宇掰开我的牙齿，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咬的多深，但是嘴张开的一刹那，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安晨宇抱着我，才没让我坐到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接受了许岚山真的生病了，病得很严重这样的事实。
“我说过别告诉你的，就是不想你看到我这样。”
“你不是结婚了吗，你的家人呢，为什么让你来A市。”
“我没有结婚，查出得了胃癌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说最多半年，我告诉你我结婚了，只是想跟你好好的道别，来A市也是想离你更近一些。”
“不想让我知道你死了？”
“蓦然，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报应，当初不珍惜你，放弃你，伤害你的报应。”
“好人才不长命呢，你又不是好人，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好了呢。”
“蓦然，别恨我，也别怪我不让你知道，你现在还有宝宝，我也是为了你好。”
“许岚山，不管我们之间还有没有爱情，毕竟我们相爱过一场，这辈子都不会是陌生人，你怎么忍心都不见我，你舍得就这么走了吗……”
“我可以从他们那知道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如果……如果我有一天死了，我可以把骨灰……洒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样我就……就可以每天都看着你……”
“你宁可死了以后看着我，也不愿意死之前多看看我，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你怎么现在糊涂了。”
“蓦然，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在他们这么优秀的人面前，你还是选择了我，是我不懂得珍惜，还放弃你，对不起，不要恨我……”许岚山的眼角慢慢合上，流下了一滴眼泪。
“许岚山！你不许睡，你给我醒过来，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呢，你给我睁开眼！”我歇斯底里的抓着许岚山的胳膊，大喊大叫，安晨宇一边扶着我一边呼叫医生。
看着被抢救的许岚山，我再也忍不住吐了，我想我一定狼狈死了，大着肚子，哭的稀里哗啦，吐得一塌糊涂，甚至连周旭阳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然然，这些日子，他一直是坚持着挺过来的，医生说已经很不容易了，也许是见了你，他才安心，我想他是满足的，你保重自己的身体，别太激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搂着我的是安晨宇，而不是周旭阳，我看着一言不发的他，安静的站在那里，突然就真的觉得，连他也开始相信我们不可能了吧。
“旭阳，你也知道是不是？”
“对不起，蓦然，许岚山不让我们告诉你，我想你怀着孕，不能受刺激，我……”
“你知道，如果我没有见到他，就这么让他离开了，我会有多恨你吗？”
我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很明显是对周旭阳说的，因为真的怪他。
“对不起，蓦然，我的确自私了。”
“是，我是说过我不爱许岚山了，但你们不该不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如果不是今天我知道了，我就真的连他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了……”
“你就是蓦然吧？”身后走过来一对中年夫妇。
“然然，这个是岚山的爸妈。”安晨宇给我介绍。
“叔叔阿姨，你们好。”十年前，唯一没有见过的许岚山的父母，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蓦然，你也别太难过了，这是岚山的命，能见到你一面，他应该已经知足了。”
“对不起，阿姨，我现在才来看他。”
“岚山不愿意告诉你，我们都理解。”
许岚山彻底昏迷了，医生说可能不会再醒了，随时准备后事吧。
那短短的对话，成了我们最后的告别。所有人都劝我回去休息，可是谁也劝不动我，对我来说，即将到来的生命远没有即将要离去的重要，即使他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只能默默地对这个小生命说抱歉。
我再也没有离开过医院，实在困了就在沙发上休息下，醒着的时候就一直在跟许岚山说话，我知道他一定听得见。
所有人每天都在劝我回家，软的硬的我都听不进去，饭也不怎么吃的下，就坐在床边。
“林蓦然，你在找死吗，你现在是孕妇，你这么折腾你跟孩子都受不了，你难道想跟许岚山一起死吗！”周旭阳在第三天终于忍不了了，就算没有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他的孩子。
“周旭阳，你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你不知道然然心里有多难受吗！”安晨宇有时候看不下去会替我说话，可能是因为他比周旭阳知道，许岚山对我来说多重要吧。
“那也不能不要命啊！”
“她有多固执你不知道吗？”
是啊，我这么固执，怎么可能回去呢。
就在他们争吵完的这天晚上，许岚山突然醒了，我时常在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他也许是听到他们的争吵，不想再拖累我了，于是就走了。
“蓦然……”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别……别去叫医生了，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你确定不要找医生吗，你可以吗？”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用担心……”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还不好好照顾自己，病得这么重，你爸妈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你都不担心我们吗。”
“对不起，让你们受累了……”
“这几天，我也接受现实了，最难过的可能是叔叔阿姨吧。”
“蓦然，我生病后，总是在想我们从前的点点滴滴，过去有安晨宇，现在有周旭阳，都那么优秀，又在你身边，可是你还是选择了我，这么多年，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罪，你也没有真正怨恨我，想到有你，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没有遗憾吗？谁让你不坚持，如果当初你没有跟我分手，说不定我们也都有自己的孩子了，说不定你也不会……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蓦然，不管你以后选择的是谁，一定要快乐，我会为你祈祷，在天上看着你，过去为了不让你离开我，我做了很多自私的事情，后来为了让你离开我，我也做了很多自私的事情，我很后悔伤害了你，如果时间能重来，即使要离开，我也会选择另一种方式，一定不伤你那么深，我错了，真的错了，那时候太年轻，不成熟，做了太多让自己悔恨的事情……”
“都过去了，不重要，真的，我不怪你，并不是因为你生病了，其实我真的没怪过你，虽然有时候生气，会说气话，可是这么多年，在我心里，我们早就是像家人一样的存在，谁会跟家人怄气呢。”
“蓦然，我爱你，这辈子只爱过你，真的好爱好爱，我没有一刻不后悔，肠子都悔青了，做梦都想你要是在我身边多好啊，谢谢你，在我最后的日子陪伴我，足够了，我死而无憾……”
“别说那些不爱听的话，你还没死呢，赶紧休息，明天睡醒了，慢慢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蓦然，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看着满身仪器的许岚山，心隐隐作痛，我坐在床边上，趴在他怀里，听着那微弱的心跳。
他起不来，我的肚子也弯不下，可是这样的拥抱还是舍不得分开，许岚山轻轻的吻着我的额头，一直在念着我的名字。
这一刻，时间好像都静止了，我们就这样相拥着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过来，是躺在床上的，确切的说是病床。
“蓦然，你醒了。”
“然然，你还有哪不舒服吗？”
“我没事，就是有点没劲，肚子有点疼，许岚山呢，我为什么躺在病床上？”
“你来跟她说吧，我出去抽根烟。”周旭阳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我看见他的脸上已经有胡渣了，看起来很是疲惫。
“然然，我跟你说，你别太激动。”
“岚山走了，前天走的，早上我们来的时候，你躺在他怀里，你有流产的迹象，血把他的床都染红了，你也昏迷了，于是我们叫来医生，送你去了抢救室。”
“当时许岚山呢，那天晚上他醒了，我们还说了很多话，你们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吗？”
“然然，他已经走了，你听完我说话，都不关心下肚子里的孩子吗？”
“对不起，我忘了。”
“难怪周旭阳会有怨气，毕竟是他的孩子。”
“那后来呢？许岚山为什么会突然走了，我的孩子没事吧？”
“我们来的时候岚山依旧是昏迷的，不是睡着了，医生不知道他醒来过，你因为长时间劳累流血过多，流产了，在抢救你的时候，岚山心跳停止了，医生宣布死亡，而你昏迷了两天。”
“宝宝是替我陪许岚山去了吧……”
“然然，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为了岚山，你已经把周旭阳的孩子折腾没了，你不能在他面前再说这些话，岚山已经走了，你清醒点，不然周旭阳会崩溃的。”
“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我去把他叫进来，你们好好聊聊吧，你也别太激动，毕竟刚做完手术。”
“晨宇，你别走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没事的，周旭阳不会怎么样的，我就在外面。”
周旭阳再进来的时候，身上一点烟味都没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听完安晨宇的那番话，再见到周旭阳，真的有愧疚感。
“旭阳，我……很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这个孩子，我一点付出也没有，只是陪你去过几次产检，其实更难受的应该是你。”
“谢谢你的包容，这些日子为难你了。”
“蓦然，如果我说，当我得知你什么都知道了以后，我就做好了失去你，失去孩子的准备了。”
“旭阳……”
“蓦然，你信命吗，这恐怕就是我们的命运，不论我多么努力，你的不爱就是不爱，即使后来许岚山不再成为我们的阻碍，我知道你努力过，仍然无法爱上我，以前我不明白，当我看见许岚山和安晨宇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你身边这么多优秀的男人，我真的不算什么。”
“旭阳，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家人，虽然我对你没有爱情，但我没有把婚姻当儿戏，在我确定我和许岚山不可能的时候，我选择嫁给你，是因为你给了我家人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什么，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我也相信你对温雅没有什么，可是我做不到看着一个跟我那么像的女人，因为我那么难过，也做不到再去伤害你，我很痛苦，无法爱上你，给你对等的感情，你也很痛苦，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我真的是想成全你和温雅，因为她比我爱你，比我珍惜你。”
“蓦然，孩子没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的牵绊也没了，你自由了，彻底自由了，从此与我再没有任何瓜葛了。”
“旭阳，你别这样，我们不是仇人，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旭阳哥哥，可以保护我的家人，我们不要这样好吗，如果我的出现会让你难过，那我不再打扰你，等你有一天放下了，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再出现。”
“蓦然，我就是恨不起来，怪不了你，也许时间会让我慢慢放下吧。”
“旭阳，这辈子我从来不欠任何人的，唯独对你，我有莫大的亏欠。”
“没有谁欠谁的，你也努力过不是吗，你不爱我，我怎么能怪你，感情这种事情，谈何对错。”
“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过得幸福了，一定要让我知道。”
“蓦然，我不是小孩了，我不会意气用事的，许岚山走了，孩子也走了，我知道你比我难过，我放过自己，也放过你，安晨宇是个不错的选择，一个男人能放一个女人在心里十年，一定是真的爱她。”
“我现在没心情想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顺其自然吧。”
许岚山的葬礼是在三天后，许爸爸和许妈妈遵循了他的遗愿，在A市买了墓地，他们说希望我常去看看，我答应了，自己的儿子葬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因为我，我责无旁贷，替他们照顾好许岚山。
在许岚山的墓地旁边，我也买了块墓地，是给还没出生的宝宝，虽然她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但是他们告诉我是个女孩，于是我给她取名叫周安然，以此纪念我和周旭阳的这段感情，希望她好好地替我陪伴着许岚山。
许岚山走了，宝宝走了，周旭阳也离开了，我的生活似乎变得安静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不堪一击，说没有就没有了，在我们还存在的时候，是不是该让人生少留一些遗憾。
而我的人生，究竟还有什么遗憾，似乎许岚山一走，生活变得没有什么意义，我再没有可以纠结的理由，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开始害怕孤独，这么多年，许岚山的存在早已变成了我的精神支柱，生活中有周旭阳的照顾，即使那段时间远在他乡，可是我知道还有他们，他们会一直一直的存在在我的生活中，我从来没恐慌过，然而现在许岚山走了，周旭阳也离开了，连那个我等待着陪伴我的孩子也去了天堂，我真的变成了一个人。
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许岚山没有离开过，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而梦外面现实是，我们没有分开过，大学毕了业，我就来到了许岚山的城市，在那个相约的日子，我们结了婚，一年后有了自己的宝宝，许岚山的事业越来越好，我就在家照顾孩子，生活平淡而幸福，简单却快乐，我们就这样相守一辈子，陪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再有孩子，然后我们老去，却依旧相亲相爱，牵手一生，他没有放弃过我，我也没有不再爱他，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幻想出来的，该有多好……
只是蓦然回首了，岚山已不再，一切都不在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爸妈怕我憋出病，带我去旅游散心，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失去了许岚山和孩子，我要多久才能恢复，这场打击对我而言，真的太重，重到我似乎忘记了因为这件事回归到我生活中的安晨宇，忘记了他的存在，就跟着爸妈去了国外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