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下(1 / 1)
“夫人,有故人想约您一见。”
福来自来到山东,便改口叫承欢‘夫人’了。
孙免坐在院中,听了这话,眉心微微一皱。
承欢心细,已察觉孙免神色,加之本身性子冷淡,对见人并不心热,当下便道,“我哪儿有什么故人,打发了就是。”
福来犹豫地道,“只是那人情势甚急,叫我转了这纸笺给夫人,您是不是先看看。”说着,递上纸条。
孙免缓缓站起身,“男人女人?”
“爷,是个男人。”
孙免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承欢微皱眉,心中忽地乱跳一阵,不安感袭来。她接过纸条,口中却道,“便真是故人,哪有男人赶着见旁人家女眷的理,你怎么这么不晓事?”
拆纸,心中先是一安,不是那人,继而一紧,便觉头晕目眩,踉跄一下。
“阿欢你.......”孙免疾步过来扶住。
那纸上明明白白是她母家舅舅的笔迹。信文甚短:家中有变,还祈转圜。
这些年来,她虽在京中,南方那头对她实多照拂。她了解舅舅的性子,不到不得已绝不会打搅她。偏信笺还这样短,什么都没交代清楚。
“去叫那人进来再说。”她已理不了孙免的狐疑。
福来答应着跑出去。
果然是南方外祖父家中的老奴仆,老仆几乎是直奔主题,道:“多年不见姑娘,没料到姑娘迁至此地,大爷叫老奴带话给姑娘,现今家中有变,还盼姑娘相救。”
“外公呢?一向安康么?”她知南方奴仆称舅舅作大爷,听他话中没提到外公,连忙追问。
“老爷只是忧心,暂且无事。”
那老奴一番说话,将来龙去脉都理得清楚。陈家做事向来是利落干净,话已带到,他并不多停留,一揖到底,便离去。
承欢却呆在当地,默默不语。
“小姐,你有何打算?”
她一时怔住,愣了这半日,心中千回百转,想了十来个法子,全部行不通。她一个女人家,在朝中大事上如何转圜,除非是去求了皇上,家中有变,然那不过是银钱问题,不是通敌卖国的大罪,总是有余地。只是,要去求皇上吗?她轻轻叹一声。山高皇帝远,如今的她,想见皇上一面也是难。那么,要去求那个人?只要这事不在满朝文武前揭出来,一切都有转圜余地。难的是,倘有人先一步在朝中揭开,便是她能见到皇上,纵是皇上不想追究,只怕到时也是难做的。
她一想到那人,眼前一片潮雾,不受控制地就漫上来。嫁期不久前,那人找过她,撂下话说,‘山高水长,再也不必相见’。幸而那时,她未将话说的绝了,只是淡淡地道,‘或有一日我便要登门造府去求你’。应验得真快!
“我,我得去浙江......”
“我陪小姐一道。”
承欢心中极慌乱,默默执了小如手,不语。
“小姐,你得跟姑爷交代一声。要去浙江,好歹也要带上福来,否则道上不便。”她知这时承欢心中必然慌乱,先将琐事安排了。
承欢果然应道,“都按你说得办,去准备吧。要快!明儿我就要上路,迟则生变!”
这一晚,月白如昼。孙免自在书房读书,于白天事浑不在意似的,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他手执那书,开始看到何篇,现在仍是那一篇。
他将书放了,呆呆出神。风一过,将页数打得乱了。
“清风不识字,缘何乱翻书。”承欢轻轻叹了口气。
这吟诗的声音清脆婉转,他扣了书,嘘一声道:“低声。”
二十年前,文字狱案,孙家虽未扯进,然这其中厉害孙免深知。这句诗,放着当年,便是反诗,这时虽时过境迁,他亦是小心。
“没事情的,”承欢冲他微微一笑,“吃点夜宵吧。”
孙免才见承欢手上端着一碗粥。
他忙上前接过,道:“这些事下人做就行了,何必你亲自来?”
承欢一笑。
孙免拿了勺子,尝了一口,道:“好吃,你也盛一碗一块吃吧?”
承欢笑笑,“好吃你就多吃一些,”默默等孙免将粥吃了一半,缓声道,“夫君,我嫁来你家半年,你待我好,我都是知道的。”
孙免一笑,道,“我只有你这一房媳妇儿,不待你好待谁好呢?”心中却生狐疑,承欢在孙家虽也乖巧,但与他之间从来淡淡的,往日里从不会称呼他‘夫君’。
承欢待他说完,才接道,“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同你商量。”
孙免默默放下粥碗,凝望着她,等她开口。
见她又是微微一笑,笑中颇含歉意,道,“我想你是会答应的,我须得去浙江一趟,明日便得启程。”
“去浙江?明日?”孙免惊。
她上前几步,轻按他手,顿了一下,才娓娓地道:“你一直没弄清我的背后到底是怎生回事,也不强求我说。今日我便告诉你啦,”说到这儿又顿了一下,道,“我本是浙江人,并非从小长在京里的,如今我家中有大变故,我非回去不可。”
“你家中有什么变故?你一个姑娘家回去了有何用?我陪你一道呢?”
承欢只是摇头,道,“我不能再多说啦,这些事情,唉,都是家中一笔坏账,多了一人知道,便少一日安宁。你得让我回去,你也不能同我一道。但请你信我,我会回来的。”
孙免本没有什么大主意,愣在当场,无话可答。到福来忙忙地过来报说,“夫人,车马都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启程,特来报与您知。”
承欢又在孙免手上握了握,眼中饱含歉意。孙免回神,只见事已至此,张了张口,终于望天长叹一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