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18 章(1 / 1)
“不取!不取!不取!”
福康安连说三次“不取”,叫刘藩司摸不到头脑,偷眼向和珅瞧去,见和珅只笑笑不语。张巡抚也是默默喝茶,只得跟着端茶,咕嘟嘟一口喝下,心中慌乱并不稍减。
这是四人甚少聚在一处的其中一次,上一回,还是半年前福康安刚到浙江时,四人在一处碰头一下。之后,福康安进了巡抚家里头住,和珅进了他藩司家。他久闻京里这位福帅性子最是傲慢,虽不是说油盐不进,但万万没有和大人和气。和珅是只要有了钱,一切好办;福康安并不是不爱钱,但对看不上眼的人物,便是金山银山堆在他眼前,他也不看。
很显然,他没被这位福帅看进眼里。
这一回,巡抚府上人一来带话,他慌忙报于和珅,一并去了巡抚家,四人又聚在一起。福康安先问了些许盐案的事,虽已套好词,他仍有些慌张,仿佛福康安这回只认准了他盘问。见福康安将账目摊开,又问了几句话,高声道:“不取!不取!不取!”
“福大人何必动怒,有何不妥的地方,说了出来,下头再去查办也就是了。”和珅放下茶水,幽幽地说了一句。
刘藩司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接道:“是是,福大人有何吩咐,请明示,明示。”
“这本账目,处处指向广西布政使孙士毅。我来京前,皇上有明示,查盐案当从南方入手,广西那头的账目,怎能到你们手上?”
“咳,咳,”和珅清咳两声,道,“福大人,圣谕如何,咱们心中自知便可,不必跟下头多露。”
“是,是,”刘藩司只将头乱点,“咱们为人臣子,都是为皇上办事,既有事,下官就往上报,其余的,下官实不知啊。”
“好,那你说,这本账目怎么到了你手上?”
“因孙士毅依仗总督宠信,待下极为不仁,有人看不下去,要将这账目送与圣上,奈何山高地远,又有总督替他撑腰,那位义士别说上京,就是广西也出不得。听闻浙江来了钦差,才费尽气力将账目交到下官手上,给钦差大人视察。不瞒大人说,那位义士遭到孙士毅追杀,已,已牺牲啦!”刘藩司说到这里,做哀思状,道,“下官想着兹事体大,不敢瞒报。”
“那位义士已死?就是死无对证了?”福康安支楞双眼,怒道,“你这岂不是欺上瞒下?欺本官京上来的,不知你这里的‘规矩’?”
刘藩司唬了一跳,道:“大人哪里话来?”偷眼瞧和珅只等救援。
和珅哈地一笑,道:“福大人是误会了,我瞧我在刘大人家中住的这些日子,一应礼数他服侍的也算周到,又怎会欺瞒福大人呢?”
福康安将那账目重重摔下,只道:“不取!不可取!”紧盯和珅,怒道,“这其中利害,我知,你也知。”
和珅笑笑不语。
我自然知这其中种种利害,皇上既将承欢嫁入孙家,长远不计,但起码这一时,要拿孙家开刀,皇上必定不允。说不准,便是龙颜大怒!但我便要赌你福康安必先失态,必不及等到皇上出面已为这事误到错漏百出。皇上要你以这案子在朝中立威,人我给你提供,事,只要你吩咐下来,我也替你办成。余下各事,是你福康安确无文定安邦之才,与我和珅再无相干。这一局,主动权必在我手!
和珅朝刘藩司使个眼色,刘藩司道:“福大人,下官已就此事往京中递了折子,这时便未送到殿前,皇上大约也是知道的了。”
福康安一惊,脱口而出,“追回来。”
一时屋中静谧无声,只余福康安的怒火似还在空气中难消散干净,一直默然不语的巡抚道:“要追回是不能了,浙江有折子,皇上这时必然也知道了,不过换一本折上去,或者可行。”
“那就换!”
“敢问大人,折中如何写?”刘藩司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将孙士毅名字抹去,只说已抓获涉事盐商,大盐商!”
刘藩司看向和珅,“那和大人,您看......”
“按钦差大人的意思来就是。”和珅笑笑。
“下官这就去办。”
待刘藩司退了,张巡抚鉴貌辨色,已知和珅仍有话与福康安谈,找个借口也退了。和珅才道:“福大人,你今儿个太失态了。叫下面人看着,不好看。”
“我从来不如和大人会惺惺作态。”
和珅听得福康安讥讽,也不动怒,淡淡道,“替换折子,若是皇上知道了,那是欺君的大罪。”
“那你只管往上回便是,其中利害又不止我一人担着。”
和珅微微一笑,“皇上既说这回查案大人是钦差,和某人不过一个行走,大人既然定了,和某人又何必多事?大人还是想想,这大、盐、商,一时三刻去哪里找来吧。”
福康安哼地一声,拂袖而走。
和珅冷笑,年轻啊年轻!
刘府中,藩司正为今日事来与和珅道谢,问道,“下官还有一事不明,原先大人说先往京里上一道折,免得福康安包庇,怎么这时又要下官......?”
“皇上知道了,也不值什么,但福康安这一回失了主动权,便算是个柄头儿捏在咱们手上。何况,皇上的意思,本就是严对商宽对官,何必惹他老人家不痛快?”
“是,是,”藩司诺诺连声,“皇上仁慈!”
和珅沉默一会,道,“耽在浙江半年了,我没记岔了,半年里只交过一个人去担这事吧?你们也太不得力,怕牵扯了人,难道盐商也不替他寻摸一个吗?”
“大人不是说,福康安一时必然找不到大盐商,只等着看他笑话么?”
“那小盐商,总得出一二个上去顶吧?皇上只看钦差一个个的都耽在浙江,心中早已不痛快。你敢叫皇上不痛快,你的全家老小皇上自有办法叫他们都不痛快。”
刘藩司道:“大人错怪下官了。小盐商,咱们不是不放,是福大人眼睛甚高,小人物只让下面人处理,不往上报,也不肯在小人物上耽误工夫。下官平日里见他也难,还要大人多劝福大人才行。”
“他的眼光一向是高的,”和珅话里听不出喜怒,“这一次,我倒看他如何向皇上交人!刘大人,我不怕跟你透个底,皇上那头,主抓盐商是真,但个把个官员,总还是要交的,到时候是交谁,你自个儿有个打算才好,真有家破人亡的一日,就是本官,也救不得你。”
刘藩司额上冷汗涔涔,道:“请大人救救下官,下官一家老小只指着我一人养活,是万万不能下狱的。”说着,将一叠银票压在茶盏下,伏地不起,口中颠来倒去只念,‘和大人疼疼下官,救救下官’。
和珅微微一笑,道,“我只叫你早做准备,看准时候交人,也不必怕到这样。”
刘藩司悄悄抬眼一瞧,见茶盏下的银票已不见了,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