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狸生
最后，美伊还是没忍心让小信独自回去。
尽管设想过许多次，可一想到它独自在车上，不仅要面临被发现的危险，还要倒几趟车——万一倒错车，或被人发现了，美伊就担心不已。
把它托付给黄英，美伊独自去医院，看了眼那里的环境，又回到家中。
没有小信的屋子，显得很冷清。
她打开电脑，躺在床上，真的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做了。
剩下的时间够她品味和回首往事的了，即便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寂寞。
门上突然传来门铃声，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起身。门铃响了两声，便没有再响。
“咔嗒！”
门打开，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有人来到她的身边。美伊侧头一看，是黄英。
“为什么？”
“我想陪着你直到最后。”
“为什么？”美伊又问。
黄英蹲在她的床边：“你可能不记得了……去年，你去庐山采访那对老夫妻的时候，在山里游玩，救了我。”
美伊一脸茫然。
黄英道：“当时，我跟一只小松鼠玩耍，两个人抢一颗地参果。追到树林里的时候，我一时跑得太快，不小心撞到一个树丫上，撞得头很晕，就从山上滚了下来……”
美伊努力回忆，隐约记起当时在山道上正走的时候，有一只小动物突然从一旁的山壁上滚下来，啪唧一声摔在她面前。
“哦，可是我也没做什么啊。”美伊道，“我只是把你拾一起来，重新放回森林里而已。换了其他的游客看到，也会这么做。”
黄英垂下头：“我知道。可是当时救我的是你，不是别人。别人也不一定会像你一样，仔细帮我检察身体，然后把我送到森林里很深的地方。”
美伊一笑：“我当时看你还有呼吸，所以想你可能只是摔晕了，醒了自然会回家。又怕在外面有危险，就往里面多走了一点儿。举手之劳而已。”
“在你看来是举手之劳，在我不是。”
美伊一怔，问：“所以，你就来报恩了？”
“最开始并没有这么想。”黄英道，“是后来山神告诉我，你快要……”
美伊恍然，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本来只打算寄明信片给你。后来，没想到你会再来庐山，我忍不住跑下山去看你，结果……”
黄英吞吞吐吐，美伊俏皮地接道：“结果看着看着，就跟来了。”
黄英差得两颊绯红，把脸埋进胸里。美伊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实在很难想象，他变成小狐狸的模样，也羞成这样的情景。
看来毛多还是非常有好处的。她心中暗暗想。
习惯地伸手揉揉黄英的脑袋，美伊轻声道：“谢谢你的陪伴！你为我做了我这么多，已经足够了。你可以回去了，知道吗？”
“我想陪着你。”黄英道。
美伊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见过死亡吗？”
黄英望向美伊的眼中刹时充满了痛苦。
“见过！”他回答。
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美伊就知道，他的经历远非自己所能想象。
在仙妖漫长的生命中，他们注定了要比人类经历的多得多。他们会看到许多人来，同时也不得不面对许多人去。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再问他一句。
“你不害怕再见一次？”
闻言，黄英脸上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他紧紧抓着白色的床单，眼中有泪水闪烁。
美伊发现他的眼泪是金色的，像他眼睛的颜色。
“我想陪你到最后！”
美伊伸手拭去他的泪水，像平时给他挠痒一样安抚他。过了一会儿，她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你叫什么？”
黄英抬头望着她，没有立即回答。
美伊呵呵一笑，道：“是不是不能说，很忌讳被人知道名字？”
“狸生！”
“……”
“狐狸的狸，书生的生。这是我的本名。”黄英说道，“黄英是号，山神大人赐给我的。”
“哦。”美伊道，“我还以为这个名字是假借的别人的。”
黄英明白美伊的意思，于是说：“面试是我自己通过的。”
美伊相当惊讶：“真的？”
“嗯！我在山里无聊的时候，会到山脚下的书店借书看。有时候，山神大人也会让我去附近的图书馆里帮他借书。”
美伊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于是非常好奇：“你们怎么做到的？你们也有身份证吗，在哪儿弄的，是人类政府颁发的吗？”
黄英听了美伊一连串的问题，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们……不需要那样的东西。我们又不像你们人类，有那么多约束，而且我们看书很快，看完之后马上会原样奉还。”
美伊顿时明白，黄英所说的借，其实指的是……不让人知道的借。
“我们公司的面试也算严的，你没有毕业证，怎么进来的？”
“我有啊！”黄英道，“他们给毕业生制作毕业证的时候，我给自己也弄一份。”
这下不用黄英点明，美伊也知道那个他们指的是谁了。
她拍拍他的头，冲他笑道：“了不起，了不起！”
黄英听出她语中明显的促狭口吻，不满地道：“我也是凭真才实力考过的！”
“真的？”
“当然！”黄英道，“他们考试的时候，我给自己也拿了一份，做完之后，夹在考卷里面。我是看自己过了，才给自己准备的身份证。”
“是这样啊，真了不起！”美伊越发觉得好玩。
一只居身世外的小狐狸，费这么大的劲儿考取人类资格证书，想要进入人世，究竟要干什么？
他可知道人世中，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超脱世外啊。
真是飞鸟不知困兽之悲啊。
“那你做这些是想干什么呢？”美伊问。
“试炼啊！”
“试炼？”
“山神大人说，当今人类的社会发展迅速，日新月异，我们居住的地方虽然目前还很安定，但难保有一天不会灾难临头，为了让我们到时候能够不费力地融入人类社会，学习人类的知识是必须的。”
“哦，很有居安思危的思想！”美伊赞叹，“山神大人很有远见！”
“那当然，那可是我们的山神大人！”
黄英很是自豪地说道，金桔色的眼瞳里闪动着非常耀眼的光彩。
美伊被逗得咯咯直笑。狭小的房子里，第一次处处充满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