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突然袭来的孤独
历经锦绣葱郁的春光明媚,走过灿烂热烈的夏日炎风,轻渡风吹晚林的秋实静谧,又欣赏过了霜欺雪掩的冬琼美画。
又复一年春至。
美伊的身体一日差于一日,渐渐的,即便有黄英跟随,也不能外出寻访了。
这份工作于她的意义,正一点点从她的身体中剥离。
美伊将手头的资料整理归档,这是她最后的工作,做完这些,她就打算向主编正式提出离职。
交接的工作一直有条不紊的进行,她的替补人员,公司早就物色好,并着重培养,等她走了以后,立即就能填补她的空缺。
黄英在她的旁边,专心地校对稿子。经过大半年的□□,他终于静下来,不再像刚来时那么聒噪。
不过也仅限于工作时间。下班之后,依然很能闹腾。
说到黄英,美伊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家里那只又会卖萌讨喜,又会装傻蒙混的小狐狸来,脑海里老是不由自主地将两人的神态举止重合在一起。
比方说,拿笔的时候,小狐狸总爱用爪子扑拉几下,才用爪子握起,而黄英则老是用手掌在桌上搓两下,才用手指拈起。看到圆形的东西,总是抑不住的兴奋,小信是扑上去玩,黄英是激动得搓手。吃香酥鸡翅的时候,两个都开心不已,一个抱着鸡翅又蹦又跳,一个吃得满脸是油……
除却这些,还有许多细微的表情与习惯也大致相同。
美伊也曾一度仙魔概念上身,整天盯着黄英的臀部看,以期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看到他身后露出一根黄色的蓬松大尾巴。
可惜,出师不顺,她差点被公司的同事贴上“恋臀癖”的标签。
打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盯着黄英的后面看了。
此路不通,只能从另一个身上下手。
小信,在给它洗过几次澡后,美伊早就确定,它是公的。
在性别这一条上,这两个是完全符合的。
在外表特征上……
明显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美伊尝试了许多办法。例如:趁小信睡着了,偷偷给它的爪子涂指甲油;洗澡的时候,趁它不注意,剪掉它一撮毛发;帮它梳理毛发的时候,悄悄把金粉抹在它耳朵上,等等等等,无一例外,都没能黄英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最后,她只能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将其归咎为现代仙魔元素太火,才导致她产生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交接工作临近结束,反倒没什么事干。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对方的事了。
突然之间静下来,美伊首次想到了剩下的日子应该怎样过?
公司特意为她举办了欢送会。可是欢送会的名字又不敢叫欢送会,可能是谁也想不出既欢乐又不会衬托出背后伤感气氛的名字,话说欢乐本身就是对悲伤的反面烘托,所以这次会餐就简曰聚会。
美伊很感激,他们既没有制定有板有眼的辞别流程,也没有情难自抑,忍不住流涕痛哭。
有句话,她觉得说得特别窝心,叫平淡是真。
与共处几年的同事们一一挥别,最后由黄英将她送到楼下。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美伊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与他道别。
过了今晚,以后再想见到这个脾气古怪的大男孩儿就很难了。不过,她毫不怀疑,以后会时常想起他。
黄英点点头,盯着脚尖不说话。美伊也不太擅长处理这种分别的场景,就率先转身,上楼了。
回到家,她摁亮房间里的灯,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小信。
印象中,那个一呼唤,就会立即跑过来的黄色身影,没有出现。扫视室内一圈,也没有看到。
那一瞬间,眼泪涌上眼眶,恐惧毫无预兆的将她包裹。
她无助地靠着门后,滑落地上,抱腿痛哭。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一个人,与寂寞为伍,是孤独的朋友。
生病以后,看到奶奶的情况,想到自己到时有可能会独自离去,她觉得自己也一定能够坦然接受。
可是,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她好害怕。
像得知父母去世那晚一样害怕。
她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像那晚失去双亲一样。不同的是,如今再也没有奶奶的温暖怀抱。
窗台轻响,小信踩着月色落到梳妆台上,看到缩在玄关处失声痛哭的美伊,轻轻来到她面前,温柔又亲昵地围着她身边磨蹭。
美伊抬起头看到它,一把将它搂进怀里,哭得却更伤心、更大声。
美伊哭了很久,后来哭累了,就直接靠着门板睡着了,怀里紧紧抱着小信,不松手。
小信靠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它的毛发被美伊的眼泪打湿了,尤其是头顶上的,濡湿了很大一块。
它没感觉到不舒服。它只觉得一会儿暖暖的,一会儿又凉凉的。另外,美伊的眼泪落到它头顶上时,让它觉得很沉重。
山神跟它说,人的眼泪很重,像山一样沉重。
原来是真的。
它一直不明白美伊为什么每天都能够神采飞扬地去上班,但它明白她今天为什么哭。
小谷离开之后,它也难过了好久。
小谷是它在森林里捡的一只受伤的小雏鸟。伤好之后,它就飞走了。
比起人类,它们山灵更害怕寂寞。
小信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拭去美伊脸上的泪水。它轻手轻脚从她怀里钻出来,彩光一闪,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他轻轻抱起美伊,将她放到床上,然后来到矮几边坐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
拿起旁边的黑字笔,在空白处写下简短的几行字,他从美伊的包里取出红色的印泥盒,然后变化出小爪子往里面一按,接着摁在明信片盖邮戳的地方。
吹干纸片上的墨迹,他悄悄打开门,将明信片通过缝隙,塞进邮箱里。
重新回到美伊的床边,月光正好穿过窗户,照在她床前的空地上。他站在那里,影子投在她身上,盖住了她的脸庞。
她动了两下,依然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