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回到家,周子昭瘫在客厅沙发上开始日常存稿,崔嵬则进了厨房料理食物。中午吃过饭,崔嵬抱着周子昭午睡,周子昭不知道为什么,睡梦中不自觉地皱着眉头。下午周子昭抱着一堆零食进了书房,接着码字,崔嵬则跟着进了书房,倚在周子昭旁边看文件,二人互不打扰。两个人的周末待在一起就像连体婴一样,也不觉得腻味。
一转眼又到了黑色星期一,崔嵬作为老板也不能幸免的觉得心情不是很“晴朗”。死宅作家周子昭是无所谓,吃过早饭,静静地看着崔嵬穿戴整齐,开门离去。
今天的阳光很足,周子昭觉得自己灵感都要如泉奔涌了。周子昭顺着铺了一地的阳光无意间环视了一周屋子……嗯?因为开空调的缘故,家里出了日常通风也不太开窗户,但是屋子里怎么会落了这么厚的一层尘土?周子昭朝着暴露在阳光下的茶几走过去,轻便的拖鞋带动地面上灰尘,浮动在空气里星星点点。周子昭轻轻地在茶几面上拂过,翻过手掌,看着手上占到的薄薄一层灰尘心里纳闷:家里崔嵬经常打扫,也不至于脏成这样吧?这样子就像小半个月没打扫过一样。
周子昭又去看了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崔嵬最近太忙太累,并没有收拾过屋子?也不对啊,崔嵬最近应该不是很忙才对,又没有加班,每□□九晚五规律得要命。周子昭也不再多想,撸起袖子打算去拿抹布。好吧,还不能干活,得先吃点东西,早饭可能又没吃饱。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安逸而美好的。很久之后,周子昭回想,如果当时的自己没有发现那些异常,就更好了。
周子昭有一个习惯,只要是崔嵬去上班了,他为了不打扰崔嵬工作,几乎不会给崔嵬打电话。最近两周两个人又尽是腻在一起,周子昭更是没给崔嵬打过电话。这天,周子昭突然想到这么久了崔嵬的开去修理的车好像还没有开回来,崔嵬不会去停车场才对。但是站在窗边很久,周子昭并没有看到崔嵬从地上楼区单元门出去的身影。周子昭手欠就拨了崔嵬的手机,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不对,手机还在屋里,周子昭循着震动声找到了装在崔嵬外套里的手机。周子昭记得,那件外套从那天两个人吵架之后,崔嵬就再也没穿过。他打开锁屏翻了翻,崔嵬的手机里包括自己打的这两个电话以外,还有不下几十个未接来电。周子昭仔细回忆了一下时间,发现也是从他们吵架那天开始,崔嵬就再也没接过任何电话!
周子昭觉得恍惚,头顶的天花板打着旋儿地向他倾压下来,他只能脚下踩了棉花一样的扶住沙发坐下。周子昭隐隐觉察到自己这段时间忽略了一些东西。其实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可是他却不敢去追根究底。不是他觉得恐惧,觉得惊悚,而是觉得真相可能会让他无法接受。
周子昭一直认为誓言很丑陋,他不屑于去说,所以他从来没给过崔嵬什么郑重的承诺。而现在,他后悔了!
周子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端过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这杯子是崔嵬的,崔嵬喜欢喝竹叶青,因为茶的颜色好看,所以当初还是周子昭叫崔嵬用水晶玻璃杯喝茶的。峨眉竹叶青茶汤黄绿鲜亮,香浓味爽,而周子昭喝的这杯,色泽暗沉,明显是隔夜凉茶的味道,苦涩死板,仿佛隐隐冒着馊味,杯子壁上挂着干涸的茶渍,还落了些许灰尘。
周子昭像自虐一样,将整杯的冷茶都喝了下去。这才不紧不慢地去煮了新茶。周子昭看着竹叶一样的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没了动作。他想起这几次和崔嵬出门,来往经过的路人那种看神经病一样的诡异眼神,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看到自己对着空气说说笑笑而被吓到;他想起每次自己吃过崔嵬准备的饭菜之后,没有一点饱腹感,照照镜子,最近瘦得厉害;他想起平日里各种忙忙碌碌的崔嵬,最近上班下班时间规律的要命,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加过哪怕一个小时的班,更没有出过差;他想起近来和崔嵬的每次的亲吻和拥抱,那种如蛆附骨的阴冷感,还有夜半梦醒旁边偶尔空了的枕头;他想起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崔嵬对着自己发呆的神情,崔嵬的脸上没有睡意,也没有神采,这个场景一天天的复制;他想到那天困意朦胧中错过的陌生来电,其实当时自己好像是接听了的,电话那头的那人大概是个警察,说是出了交通事故,死者叫宋什么……他却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他想起崔嵬说过,崔嵬的母亲是再婚,崔嵬的继父姓宋;他想起那天半夜刚挂了电话,看着崔嵬,当时他的那种心情就像宝贝失而复得,就像置之死地,却又柳暗花明的狂喜,而有些不好的事情被自己刻意忘记……
他想到了很多,一时间,世界如镜像般颠倒。窗户纸就抵在指尖,他只要稍稍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真相。他还想挣扎,还想证明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周子昭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翻出崔母的号码,一咬牙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周子昭不死心,再次拨了过去,那边接听了。
“你还打来干什么,要不是看在小嵬的面子上……”崔母的声音气得发抖。
“阿姨,崔嵬叫什么,宋什么?”周子昭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哑。
“宋……宋炜,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吗,你……”崔母耐着性子问。
“阿姨,你说崔嵬还好好活着是不是?”周子昭没回答崔母的话,自顾自的往下说,“他还在啊,我们每天一同起床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你知道吗阿姨,崔嵬现在偷懒了,饭不好好做,我都吃不饱;也不打扫屋子,尘土都落了一层;管理那么大的公司都不去加班也不出差,闲的要……”
“周子昭,你怎么了?”崔母听不下去了,周子昭毕竟是自己儿子爱过的人,她也不忍心,“听着,小周,小嵬……出事、葬礼,你没来阿姨都不怪你,但是你不要让他……走了都不安心,好吗?”崔母有点哽咽。
“阿姨,你别哭啊,我没骗你,崔嵬真的跟我在一起,早晨刚去了公司。”周子昭微笑着安慰崔母。
崔母实在是听不下去,挂了电话。周子昭听着忙音,不知所措。过了一会,收到一条来自崔母的短信息:南河陵园1008。
周子昭没有回复,盯着短短的几个字看了一个多小时,猛地起身匆匆忙忙出了门。
周子昭并没去什么陵园,他打车来到了崔嵬的公司。人来人往的写字楼依旧繁忙,周子昭来到崔嵬以前办公的楼层,报上崔嵬的名字。出来接待的是现在公司的临时负责人凌然,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跟崔嵬差不多的年纪,有着和崔嵬一样年轻的脸,周子昭听崔嵬说过,凌然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周子昭说出自己要见崔嵬,凌然的脸上露出了惋惜而悲伤的神色:“你是崔嵬的朋友?崔总不久前,已经去世了!”
周子昭抿紧嘴,不让自己发车声音。他怕自己一张口就是质问,质问凌然为什么要咒崔嵬,为什么要骗他,明明崔嵬还好好的!然而理智告诉自己,他不能失态,不能在这个崔嵬兢兢业业打拼的地方失控。周子昭攥紧手掌,将指甲扣紧手心,指甲深陷进手掌,让痛意使自己清醒。半晌,周子昭才听见自己四平八稳的声音:“他什么时候走的?”
“十五号。你没事吧?”凌然觉得周子昭的表情说不出的奇怪,可也有不好多问。
就是那天……周子昭摇摇头:“谢谢,不打扰你工作了。”
周子昭下了楼,在楼门前站定。在几十层的建筑物的衬托之下,他是那么渺小。逆着阳光看上去,大片的玻璃幕墙映着天边不动的云,像一张张面目扭曲的脸,对着周子昭露出森然的笑,让人脊背发凉。
周子昭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点进信息界面,屏住呼吸又看了一遍:南河陵园1008。
我找不到你,你会在那里吗?
随着的士开出城区,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多了起来,愈发葱茏。穿过一片人工林,就是南河陵园。周子昭一路上看着两旁飞逝的景象发呆,到了地方差点忘记付车费。
走过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周子昭挨个墓碑看过去,终于找到了1008,名字没有按照户口上的来,刻的是崔嵬。可能是今天已经有人来过,墓碑前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菊。周子昭两手空空地看着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面容有些少年人的稚气,那该是高中毕业的年纪,眉眼深刻,一副好像是不太习惯镜头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然而,周子昭却能从男人的眼中看到那种自己似曾相识的温柔笑意。
周子昭伸手轻轻拭去照片上的灰尘,倚着墓碑坐了下来,也不说话。还没有经过正午阳光洗礼的花岗岩,泛着寒气,隔着周子昭单薄的外衣贴在周子昭的身上,像是无形的凌迟。
周子昭抽出三张面巾纸,几张白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好像一松手,它们就能飞去够不到的天边。周子昭眼睛忍不住的酸疼,喉结上下滚动,深吸口气,接着手指翻飞,将几张纸边缘和尖角处卷起,合在一起,再卷起,根部捻紧,就成了一朵干净利落的纸花,大概是玫瑰的模样。周子昭拔下三根较长的头发,抬手擦了下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他要将纸花根部用发丝系紧,但是潮湿的眼睛很快又被泪水淹没,周子昭又抹了下脸,继续系头发。这样反反复复几次,没有成果,周子昭塌下肩膀,停了下来,手里捏着纸花,双手抱膝,把头埋进膝盖,除了抽动的肩膀,再没了其他动作。寂静的陵园,隐隐约约回荡着周子昭越来越大声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