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地牢里,阴暗,潮湿,除了一个静坐的犯人和守卫之外,再无活物。蟑螂老鼠似乎都忌惮守卫嘴里所说的那个不知真假的炼妖壶的威力,躲得远远的。
随着“嘎吱”一声,大门被打开,静坐的犯人睁开了眼,等他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来人,不禁微微惊讶——来的不是别人,是崔嵬。
“来人,把牢门打开,你们出去!”崔嵬道。
“你到底是谁?”周子昭看着崔嵬问道,坐着没动。
“大旻瑞王,崔嵬。”崔嵬自打进了这地牢,眉头打的结就没开过。
“果真是朝廷的人啊,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少爷……不过结果都一样。”周子昭苦笑。
“只要你跟我说实话,结果就不一样。”
“那好,你问。”
“七月廿五那天,你干什么去了?”崔嵬的剑眉越皱越紧,之前他不该因为顾虑周子昭的心思就把调去周子昭身边的暗卫撤走,结果出事了,自己还蒙在鼓里。
“瑞王大人,这是真把我当做重犯审啊。”周子昭嗤笑。
“好好说话,我想知道,这很重要。”
周子昭呼出一口气,道:“去给我娘抓药。”
“去哪……”
“去哪,无可奉告”周子昭说得平静,可脸色已经不太好。
崔嵬上前一步蹲下*身,双手抓住周子昭的肩膀,急道:“你是不是去了临安……”
周子昭拂开崔嵬的手,绷着脸,语气平静:“我不想说。你在怀疑什么?”
“你是不是在临安闹市撞了一个孩子?”崔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
“是,车夫后来逃了。我已经安置好他们父子,既然你知道这事儿,那个孩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死了!”
“不可能……”
“而且死的很惨,是活生生被挖了心。已经印证,是妖物所为。”
“你在怀疑我?”周子昭也皱起了眉。
“不是我怀疑你,是孩子的父亲指认,凶手就是撞了孩子的人!”
“好端端我为什么挖小孩的心?”周子昭觉得莫名其妙。
“据我所知,妖界一直有‘童子心,入药,解百病’的说法,而周夫……”
“够了!我可不知道这奇方,早知道没准我会试试呢,呵。”周子昭深吸一口气问道,“那老乞丐告到你王爷府去了?”
“他拦了我的轿子。”
“这事官府不管么,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张成,用得着直接找你,嗯?我说不是我,你信吗?”周子昭摇了摇头轻声问道。
“我知道事有蹊跷……但是,到了现在,我信不信重要吗?”
“……不知道。”周子昭忽然有些累了,打心里往外的疲惫,但却还是勾了勾嘴角。
“总之你现在跟我走,我们从长计议。”崔嵬看着周子昭在跳动的烛光里憔悴面容,终究还是觉得心疼,他妥协了。
“你就不怕我真的是杀人不长眼的怪物?”
“是又怎样,我会给你娘找其他法子治病,再把你关起来。”
“那你的牢房比起这个不见天日的地牢,要好许多罢。”
“你不要置气!”
“说真的,我没置气。”周子昭苦笑着摆了摆手,“你真当这里关得住我?你应该也知道,他们抓了谁。先不论能不能救出我娘,就算有把握救出来,我娘的病也经不起折腾了。不如你把话说清楚罢,也让我弄个明白,张成或者说朝廷,你的父皇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大张旗鼓地要捉妖。”
“我们就不能出去再做打算么?”
周子昭摇头。
崔嵬无法,说道:“父皇龙体抱恙,张成一再进言,说要练成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需要妖丹做药引,而且天子体虚,是妖气扰了皇家的龙脉所致。父皇听信谗言,下旨命张成带兵捉妖。张成虽是凡夫俗子,早年却师承高人修了几年歪门邪道,尤其是得到了几件据说很厉害的法器,许多你族中人都折在他手里。”
周子昭叹了口气。
“张成老儿表面上忠于父皇,扶持太子,实际上我怀疑他包藏祸心,但是因为父皇和太子的器重,使得我投鼠忌器。”崔嵬认真说道,“子昭,张成听闻你的真实身份后一定不会急于动你,而且大大小小的官员里肯定有几个身份不一般的,现在朝堂内外暗潮涌动。你再等等,最多三日,我一定让你正大光明、毫发无损地从这出去!”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等你。”周子昭笑了,温温和和地笑,也许是烛火昏暗,那笑却好像并未深入眼底,只是轻轻浅浅地浮着,让崔嵬觉得看不真切,也抓不住。
这种感觉让崔嵬惶恐,他忍不住靠近周子昭,在周子昭微微错愕的眼神里,将唇印在了周子昭的额头。吻,一触即分。
“等我!”
“你知道苏辛爱慕你么?”周子昭忍不住抚了抚额头。
“那和我无关。从前是我的故人,现在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那我直说吧,你想过没有,是谁把我出卖给张成的。我自问,对上张成,以我的本事我不会被识破真身,后来更不会束手就擒……至少家宅有灵符护阵不会被毁;以我的为人,也不会有别人有理由算计我。但是我前段时间,看在是旧识的面子上,给过苏辛护身符咒,你要知道,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法术或者法器,就能以符咒为本源,研究出破了我的符咒、压制我的法子。”
“苏辛!你认识他,在我们在你家避难之前?”
“他原本是青云观里养的一只野猫。”周子昭干咳了一声,“咳,我原来在青云观修行过,出事那天我就是去找师父给我娘看病。”
“……”
“逢云山灵气浓郁,后来他因此开了灵智,尾巴分股成了妖。一般而言叉尾猫①生性凶残,观里本想好生教导的。但是有一次他跟小道士嬉闹的时候不小心咬掉了小道士的一根手指,闯了祸又带着断指躲了起来,不思悔改。小道士因此落下残疾。最后师父念在苏辛修行不易,没有费了他的道行,将他赶出青云观了。”
闻言,崔嵬皱眉不语,这似乎和他认识的苏辛有些不同,却又印证了他对苏辛性子的某些猜测。
“……你和苏辛认识很久了?”周子昭问道。
“小时候,有一次,在逢云……”地牢大门被打开又关上,打断了崔嵬的对话。一个侍卫打扮的青年快步而来,单膝跪地。
“何事?”崔嵬问道。
青年抬头看了周子昭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低声道:“王爷,宫中急诏,命王爷速速回宫。”
“父皇龙体违和?”
“……是”
“子昭,在这里安心等我。”崔嵬转身看向青年侍卫,“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
“遵命!”
“崔嵬,我求你件事!”周子昭想要跪下,被崔嵬狠狠地拉了起来。
“你说!”
“无论我下场如何,一定求你保我娘周全!”
“子昭,你要相信我!”
“我信!……慢走,不送”周子昭笑了笑。
随着“嘎吱”一声响,大门被沉重的关闭。周子昭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眼,心情复杂。到了现在,许多疑问有了解释。当年师父怕是早就算出自己命里有此一劫,所以才让他远离逢云山的一切。可惜冥冥之中,终究没逃过。
这一切变故都源于逢云山,而结果却难以预料——毕竟自己和崔嵬需要顾忌的都太多。
地牢中不见天日,周子昭只能根据送饭的次数,自己暗暗估算日子。一眨眼,距离崔嵬的探视,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这天午饭刚刚送过,监牢的大门从外面打了开来,进来的人,周子昭并不认识。
“周公子过得可好?”来人说道。
周子昭神色平静地说道:“好得很。阁下哪位?”
“崔凌,你们的太子。”
“哦。”
崔凌没想到周子昭回应的这么敷衍,有些沉不住气:“你不如主动交代还有谁是妖怪,这样我宽宏大量还能给你留个全尸,给你娘安排个好去处。”
“要是你们敢动我娘,那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你说呢?”周子昭不以为意,“更何况,你现在不是还有动不得我的理由么。”
“行,你嘴够硬。”崔凌咬了咬后槽牙,“让她进来!”
“……娘?”周子昭费力地站起身,扶着墙质问道“崔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你娘求我带她来见你的,也好让你死得瞑目!”崔凌哼笑。
几日没见,周念蓉的面色愈发苍白,深陷的眼窝浮着青色,憔悴得厉害。
“子昭,娘拖累你了。”周念蓉眼睛含着泪苦笑着说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事情总还有转机的,娘你放宽心。”
“行了,面也让你见了,该说的是不是也应该都说出来了,周夫人。”崔凌催促道。
“娘?”周子昭不解的看着周念蓉。
“好,我说,不过我要在这说。”周念蓉说道。
“随你。”崔凌说道。
“子昭,本来这些事也是要让你知道的。你爹胡九渊当年之所以会有朝廷的人找他,不是追杀他,而是皇帝在找他。那个大旻朝白狐玉玦的传说,说的就是他。”
周念蓉稍微顿了顿,歇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玦,对崔凌说:“你之前搜了去,问我这是什么,现在知晓了罢,这是他……留给我的。”
“哼,跟父皇手中那物件一样。”崔凌说道。
周念蓉没有理会崔凌继续对周子昭说道:“胡九渊留下这个就……走了。所以子昭,这重身份也许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但是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咳…咳咳……咳咳……”
周念蓉再也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捂着口鼻的帕子已经染了血。
“娘,你别说了。”周子昭有些急了,“太子殿下,请你带我娘回去。”
“来人……”崔凌的话被周念蓉打断。
“别,我还有事情交代。子昭,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你一定要想办法保全自己。”听了这些话,周子昭还没等说着什么,就被周念蓉轻轻拥住,捂住了嘴。
周念蓉就着衣袖的遮掩,把狐纹玉玦塞进周子昭手中,在周子昭耳边轻轻说道:“孩子,有朝一日,帮我还给你爹罢。”
话音未落,周念蓉拼着仅有的力气猛地站起身,奔出两步,一头撞在了地牢的石壁上。鲜红温热的血,迸溅开来!
“娘!”周子昭踉跄着站起,却也只是来得及扶住周念蓉倒下的身体。怀里的人,却是一丝气息也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