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1 / 1)
钱夫人凤眼斜睨,轻蔑道:“不过细滑些。好得多可称不上。”
婉娘笑吟吟道:“其实钱夫人该知道,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最难做好。我这款蔷薇粉看似普通,却有延缓衰老、除皱祛斑的效果呢。”又打开另一个瓶子,道:“要不你再试试我这款血泪胭脂?”
殷红的胭脂在白色玉瓶里闪出水润的光泽。婉娘殷勤地用簪子挑出米粒大小放在她手心里,钱夫人也不拒绝,慢慢揉开轻拍扑在脸颊上,果然嫩滑伏贴,颜色柔美。
婉娘道:“怎么样?”钱夫人哼了一声,并不言语。婉娘抿嘴一笑,收了胭脂,正要放进包裹里,却被钱夫人一把按住:“这个我要了。”拔下头上一只珠钗丢给婉娘。
婉娘道:“钱夫人,我这里还有好的呢。您看看这款香,比那个血泪胭脂更好。”拿出那瓶幽冥香,道,“这是我新做的一款香料。本来是送给姐姐做礼物的,不过我看您更适合呢。”
玉屏早端了茶站了一旁,低着头像个木头似的不声不响。钱夫人手上已经接了过来,嘴上却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婉娘劈手夺过,冷笑道:“我卖香粉做生意,你不愿要我也不勉强。我不过是见钱夫人美貌不减当年,想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转手丢给了玉屏,犹自怒气冲冲道:“我不过是看老四的面子来回个礼。你道我闻香榭的香粉是你们使用的那些劣质香粉吗?”拉起文清沫儿作势要走。
玉屏蜡黄的脸儿涨得通红,眼睛里闪出亮晶晶的光来,将茶盘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道:“娘!回你的房间去!”
沫儿还以为钱夫人定要撒泼大骂,哪知道她看看玉屏,往后缩了一下,眼现恐惧之色,抓起那盒胭脂,飞快走回房间,啪地一声将房门用力地关上。
沫儿望着房门若有所思,再看玉屏,又恢复了刚才的低眉顺眼,满脸无奈。
玉屏叹了一口气,朝婉娘深深施了一礼,歉然道:“家母脾气不好,请婉娘不要计较。”又换了新茶过来,邀请婉娘三人重新坐下,赌气一般,剪了十几串儿葡萄请婉娘等品尝。不过这次却不见钱夫人出来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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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小名玉屏,其父钱忠明在世时,在神都做些倒腾玉器的生意,置下几处房产,日子尚可,对玉屏也甚为疼爱,还专门请了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可惜天道无常,四年前钱忠明突患重病离世,留下玉屏和其母吴氏二人,日子便紧巴起来,只能靠着微薄的房屋租资过日子。
钱夫人吴氏容貌姣好,年轻时也算上一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儿。但吴氏性格乖张虚荣,除了吃穿打扮其他一概不放在心上,对女儿关心甚少,钱忠明去世后,她悲痛了一阵子,便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每日挑吃挑穿,招蜂引蝶。偏偏玉屏长相性格都随了其父,性格和善害羞,对母亲为老不尊的样子虽然不满,却无可奈何。
随着玉屏一天天长大,自己也有了主意,不如几年前那样听话,两人便生了间隙。特别是几月前媒婆提亲,将玉屏说亲给老四,吴氏极其不满,玉屏却又铁了心要嫁给老四,两人关系更加恶化,吴氏动不动便找机会对玉屏一阵臭骂,所以便有了今日婉娘等所见的一幕。
玉屏含羞带愧讲了大概,垂头叹道:“玉屏与母不睦,实在惹人见笑。”
婉娘忙道:“人与人不对脾气,可不因做了父母子女就能改了秉性的。你这般让着她、敬着她,便是做到了女儿的本份。”
沫儿本来怀疑吴氏是玉屏的后娘,听了这话方知猜错了。
三人闲聊片刻,婉娘又取出幽冥香道:“我看姐姐气色不太好,便做了一款安神调息、排毒养颜的香炉,特地给姐姐送了来。”
玉屏慌忙推让:“这怎么好意思?”
婉娘一笑道:“姐姐这两个月受了惊吓,原该调养一下,就不用客气了。”
一股香味从上房飘来,显然吴氏躲在房门后面偷看。婉娘略一沉吟,笑道:“令堂喜爱装扮,如此,正好还有一瓶,就送给她吧。”从包裹中又取出一瓶幽冥香来。
玉屏更加惶恐,起身道:“这可不敢……”话音未落,吴氏从门后冲出,喝道:“人家这是给我的,你不敢什么?”一把抢过,蝴蝶一般飞走了。
几人啼笑皆非。婉娘掩口笑道:“其实令堂可爱的很。”玉屏只好尴尬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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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见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玉屏送至街口。待看不见玉屏,沫儿才道:“婉娘,你看玉屏怎么样?”
婉娘悠然道:“好的很啊。”
文清道:“我看她手腕脖颈雪白,但脸色蜡黄,如同覆了金纸一样,别是撞邪了吧?”
沫儿咬着嘴唇,不住回头凝望钱家的小院。
〔五〕
似乎要下雨了,天气异常闷热,阴沉沉的天空,一点星光也不见。黄三斜靠着石凳沉思,文清端了一盆凉水清洗今日从园子里捡的花籽。沫儿偷懒,躺在梧桐树下的青石条上,烦躁地摇着扇子,听到耳朵边蚊子的嗡嗡声,便闭着眼睛胡乱猛一阵乱扇;过会儿听到晚蝉吱吱啦啦地叫,又起身拿了石块去投掷,一会儿便折腾出一身臭汗,连声叫热。
婉娘悠然地晃着摇椅,道:“心静自然凉。你看文清怎么不热?”
文清老实道:“我也热,不过将手放在水里就凉快些。”沫儿宁愿热着,也不想做活,又不愿承认自己懒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故意道:“是不是有卖桃子的?我请大家吃桃子,每人……半个。”
正支着耳朵听,忽见墙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带着风声呼呼飞了过来,差一点砸到沫儿的脚上,四人吓了一跳。
文清将门口的灯取来,沫儿凑近一看,一个黑色的包裹打着个死结,带着一股汗酸和腐土味儿,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沫儿嘟囔道:“还以为谁这么好,给我们送桃子了呢。”用手指捣捣,感觉有软有硬,上面的结又死活解不开,便四处捏捏,惊奇道:“怎么感觉里面有手有脚的啊?”还要再捏,黄三早拿了剪子过来了。
婉娘本来正懒洋洋闭目养神,一听什么有手有脚,顿时一跃而起,拿过剪刀将包裹剪了开来。
一个胖乎乎的抓髻娃娃,约尺半高,眉眼栩栩如生,笑眯眯坐在包裹里;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摸起来同人的皮肤一样有弹性,而且通体发蓝,在灯光下发出一种瑰丽的蔚蓝色。
文清和沫儿倍感好奇,想伸手去摸那个娃娃,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娃娃,又看看婉娘。
婉娘接过灯,对着娃娃的脑门。灯光从脑门处透了过去,隐约间似乎能够看到他体内流动的血管和脉络。婉娘抬头望望黄三,两人交流了下眼神,黄三点点头。
文清和沫儿不明就里,看的莫名其妙。婉娘又查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文清沫儿,你看这个娃娃好不好玩?”
文清见婉娘神态轻松,也放了心,道:“这个……是玩具不成?”
沫儿对一切不知道来历的东西都心存顾忌,看着这个精致的娃娃,哼道:“女人才喜欢娃娃玩具。”
婉娘将灯递给文清,带上手套小心地将娃娃捧起来,笑嘻嘻道:“这个娃娃会陪你玩儿的,还可以在晚上帮你打扇子,捉蚊子,怎么样?”
沫儿一想到半夜一睁眼看到一个通体瓦蓝的娃娃站着床边笑眯眯地打扇子,真觉得比见了鬼还可怕,一个激灵跳开道:“我不要这么渗人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玩儿吧。”
婉娘嘲笑道:“胆小鬼——不过这个木魁娃娃还真不错呢。”
原来这叫做木魁。文清向来胆大,歪头看着木魁的后脑勺,道:“这个东西,是人雕刻的还是自己长成这样的?”沫儿躲在黄三身后,看木魁的眼睛反射着点点灯光,心里顿感不适,低头去看地上那堆黑色的破包裹。
不料这一看,还真给他发现了些东西:包裹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布条,二指来款,一尺来长,上面隐隐有些字迹。
听到沫儿的惊呼,婉娘将木魁细心地用白色细棉布包好放在一边,过来捻起布条对着灯光看,只见上面用写了血红的四个字:勿管闲事!
※※※
好好一个夏日夜晚就这么被毁了。沫儿心情极差,看着布条猛皱眉头。文清迟疑道:“这谁这么大胆,威胁到闻香榭头上了?”
婉娘只管盯着布条沉思,也不答话。沫儿拉拉黄三的衣袖,苦着脸道:“三哥,怎么办?”
黄三拍拍沫儿的肩膀,打手势道:“不用怕,婉娘有办法。”——黄三的哑病早已治好,但他习惯打手势,轻易不开口说话。
沫儿心中忐忑,仔细想了下,这几天似乎除了移植幽冥草和去看望玉屏之外,并无其他事件发生。这个“闲事”指的是什么?难道神都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涉及闻香榭?
看婉娘嘴角弯起一抹浅笑,沫儿不安道:“我们得罪什么人了?这个红色的字……是血字?”
婉娘随随便便将布条抛到一边,笑道:“不是,朱砂而已。想必是我们的香粉卖的好,惹同行嫉妒了。”
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盯着婉娘的文清长吁了一口气,道:“他们不好好做香粉,却来弄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真可恶。”
沫儿用眼睛的余光瞟着那个诡异的木魁,心里犹自惴惴。
婉娘双眼放光,喜笑颜开道:“这么大的木魁果,真是少见。”
沫儿正心里别扭,看她的样子不由得火大,不满地瞪了一眼,心想:也不问人家送的是不是不怀好意,就只管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