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异变(1 / 1)
帕西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有拇指大小的瘀伤会在一夜之间蔓延到半个身体,那些不均匀的深深浅浅的紫色从她的锁骨一直蔓延到腰间还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出血点……克洛哀的肤色过于苍白像是只有薄薄的一层,而那些可怖的瘀伤就像是隐在透明蚕茧下寄生的怪胎随时都会把她的血肉蚕食干净。
帕西检查完克洛哀的伤势帮她把衣服扣子扣好,在室内的暖气里她只穿着一件水纯黑色软牛仔布料的及膝连衣裙,银质的小扣子从腰间一直缀到娃娃领下,长及肘弯的衣袖是露肩款式,显出她薄削细致的肩胛骨骼。
这件衣服恰到好处的把那些瘀伤都遮挡了过去,她看着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可帕西却难得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
“以后轻点就好了。”克洛哀倒是满不在乎,她似乎是以为帕西因为弄伤了她而自责而没有把关注点转移到扩散的瘀伤上,“谁让你昨天晚上力气那么大。”
克洛哀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倒是有心情别别扭扭的和他撒着娇。
“克洛哀,你在法国的时候治疗接受到哪一步了?”帕西敛了敛情绪,看着她跳下沙发信步走到落地窗前,她最近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消瘦看着异常的孱弱。
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柔和的阳光一闪一闪的晃着她的瞳孔让她恍惚间似乎看见了葳蕤的绿色藤蔓纠缠着爬上百叶窗的窗台,那是湿润的温凉的独属于春天的质感。
“你猜我能不能活到春天?”她仿佛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着帕西的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弧度活赛只慵懒的小奶猫。
两人之间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因为她这句话瞬间凝重了起来,帕西的眸光投在她笑起清光流丽的眉目间,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刻究竟该显现出怎样的情绪,悲伤或者是愤怒?
他的愤怒又能发泄到哪里呢……眼前这个细弱的像是一掐就断的女孩子身上?悲伤又能向谁倾诉呢……他早已习惯了独自消化一切情绪,况且又为什么要悲伤呢?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活不成了吗?”克洛哀转身背对着他,视野里疯长的绿意渐渐晕染着模糊成一片极淡的烟青色,像是隔着清澈的水面看水底纠结的水藻,“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这样也挺好的啊……”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语调变得有些飘忽,又似是感慨……仿佛在别人眼里她短暂的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的生命在她自己的眼里却冗长枯燥的不想再继续下去。
帕西听着她的语气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诡异,他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好像此时在和他说话的人和前一刻还笑的温软的女孩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指尖撩起她的长发想要看清她现在的表情却在拂过她的额头时感受到了她体温的不对劲,就像是薄透的躯壳下有幽蓝色的火焰在静默的燃烧,并非来势汹汹却能从内里把一切摧毁。
明明几分钟前她的肌肤尚自温凉……帕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立刻扯开克洛哀的领口可以看见那些青紫的瘀伤此时泛着刺目的鲜红色好像只要用小刀轻轻一划就可以喷溅出泛着乌黑的血液来,那些隐在血色瘀伤下的顺着肌肤脉络生长的纹路随时都会把她娇嫩的皮肉翻绽着长出青灰色的鳞片来……
克洛哀忽然对着他抬起头来,她一直垂着长发遮住的半边面孔此时完全的暴露在他面前,她的两只瞳孔里漾起汪洋的熔金色,繁复华美的纹路瞬间覆盖了她整个眼球表面,她看着帕西的脸忽然微微张开了嘴。
帕西一直擒着她瘦弱的肩膀可以感受到她纤细的躯体里汹涌的力量像是因为阀门失修而乱窜的水流。
他的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手上的动作却愈发的镇静。
他先是反手扭过她的手腕随着“咔吧”一声骨骼碰撞发出的爆响,她的腕关节被他一举卸下,他在捞起她身体握住她脚腕的瞬间又卸下了她的脚腕关节,动作干脆利落到甚至有了一丝狠辣的意味……他知道自己现在对待她不能有一丁点的心慈手软。
帕西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在压制她暴走的时候能够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即使只有一线的可能,他也想尽可能的尝试着把她血统的暴动掐灭在萌芽状态。
克洛哀因为突如其来爆发的疼痛而在他手上拼命挣扎着,可是她的手脚都被帕西暂时卸下了关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绵绵的耷拉着……就像是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肉粘连,她现在看上去和一个提线的木偶没有什么两样,眼里闪烁的金光却稍微黯淡了一些。
帕西把她放在地上平躺着,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头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克洛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漾着着一汪跳跃的碎金的眸子里却渐渐有大片大片的水泽滑落而下……透明咸苦的液体在黄金瞳的映照下也像是浮动着一层淡金色的光。
这样的景象显得即可怖又好笑,怪物也会这样哭泣么?可她又不是怪物,可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真正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不再拥有这样美丽的少女的躯壳也不再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取代这清醒美丽的一切的将会是与她格格不入的坚硬丑陋的青灰色骨膜还有萎缩的大脑。
帕西的大脑内部的齿轮疯狂的转动着,他沉默的看着克洛哀的脸忽然俯下身去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感受着她颈部大动脉那里尚自有力的跳动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内疚……那内疚就像是随时都会把他腐蚀的化学品,用清晰而尖锐的痛感一遍遍的控诉着他对于这一切的无能为力。
他的颈部陡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在一瞬间晕眩的视线里看见的是女孩细长白净的颈子上有殷红的液体滚落而下……那不是克洛哀的血,那是他的。
她在咬他。
克洛哀眸子里的熔金色在她接触到他血液的一瞬间倏然熄灭,她尖利的牙齿嵌进他的血肉摩擦着,那些从他蓬勃有力的跳动着的动脉喷溅在她唇齿间的血液烫的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浓烈的腥味倒灌进她的喉咙让她甚至产生了声带将被灼坏的错觉因为她甚至没有办法发出呜咽的声音。
随着她愈来愈激烈的啃噬的动作,他颈部的疼痛也愈发的剧烈,他却在这样暴烈的痛感里头脑愈发的清醒心底也愈发的平静,但他没有试图推开她也不想推开她……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暂时的情绪上的安抚。
不知道过了多久,克洛哀突然松开了他。
帕西一时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条件反射的按压住了自己脖子上血液仍在汩汩流淌的伤口,他很清楚这种伤口很快就会自己愈合。
克洛哀的视野里只剩下化不开的浓重的血色,从口腔到鼻腔都是浓烈的腥气,这股血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她想到自己可能做出的事情突然遏制不住的抽搐起来。
她的手脚没有办法移动只能痉挛着皱成了一团,她的嘴角有血液混着不知道从哪一个脏器分泌出来的秽物涌出呛进她的气管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
帕西一把抱过她的身体让她半坐起来,试图擦去她嘴角的液体却遭到了她拼尽全力的反抗,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含混不清好半天帕西才勉强分辨出她说的话……
“对不起……脏……对不起……脏……”
克洛哀的脊背绷紧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她始终只重复着这两句话试图避开他帮她擦去混杂着秽物的血污的手。
帕西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像是被人拧成了纠结了一团心里塌陷的一角有凛冽的寒风倒灌着侵入,他第一次尝到鼻腔那里酸涩的一时间无法发声的滋味又似乎是感到了好笑……偏偏脸上始终作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能扣住她的下颔强迫她不再乱动一点一点的帮她把唇角的污秽擦去,他把嘴唇触到她的耳边,语调轻的近乎呢喃像是情人的低语:
“不脏……不脏……”
“小克洛哀一直都干干净净的,一直都干干净净的……”
帕西死死的扣着她始终在挣扎的身体感受到她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平静,在那些异化的征兆彻底从她身上褪去时帕西觉得自己几乎脱力,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怀里昏睡过去的女孩孱弱的身体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真实重量像是薄薄的纸片,她惨白的脸色让他恍惚间看见了生命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这种失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很清楚。
如果不控制这种血统的劣化,那么对于克洛哀来说可能死亡反倒成了最完美也是最轻松的一个结局……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帕西眉宇间有刀锋一样的狠厉的冷光倏然滑过,他抱着克洛哀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努力克服着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导致的肢体的麻痹和僵硬。
把自己和克洛哀身上的血污彻底清理干净花了他一些时间,最后才把废弃掉的衣物全部装进编织袋扔进垃圾桶。
他走进卧室看着被他安置好的克洛哀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她熟睡中的白净单薄的脸孔显得乖巧异常……帕西突然为这表面上平静的假象感到了一丝悲凉。
他把她散落的长发全部拢到耳后,伸手轻轻摩挲着她恢复了温凉的额头然后俯身在她脸上轻轻嗅了一下,依然是他熟悉的融融的奶香带着少女的甜暖的气味……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他也不会让这一切改变。
帕西渐渐在脸上绽开一个笑来,像是春风拂过冻结的湖面然后冰雪都在消融,但唯有眼睛是没有一丝笑意的空空荡荡的像是深不可测的隧道要把时空都冻结,他把唇印在克洛哀的眉心低语: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将为你……重塑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