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战事起(1 / 1)
夜已深,月亮隐入云层歇下,万籁俱寂,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惊破静谧的深夜,八百米加急文件直指宫墙,深夜送达御座案几之上,在夜色笼罩的深夜下十几张文件由皇宫扩散,在皇城绝大多数人都在安眠时各个武将公卿都在深夜得知了一个消息,月亮更小心地藏入云层,夜色浓密如墨汁般包裹着整个皇城。
天将破晓,各个大臣从云龙阶两侧排成两列鱼贯而入,在御座之下叩首。起身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激烈的争吵,李偌君站在父亲下边,垂手而立,听见丞相说:“还是和亲安抚为妥,我大洛虽是一方大国,但已将近百年不打仗,将士虚孱,怎么打的赢那些常年征伐的蛮子。”
欧阳公沉声不满道:“大人此言差矣,我大洛泱泱大国,不缺那些英勇善战的儿郎!你这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有人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就让那些孩子白白送了性命吗?!”
“难道他鞑靼侵我大洛边境,烧杀淫掠,我们就这么算了!”
“王大人是什么意思,什么白白送了姓名!真当我朝无武将吗!”
李偌君垂低眼睑,耳中仿佛闻到了久违的战场上红色液体独有的血腥气味,这一场争吵是没有意义的,鞑靼侵大洛,这是不敬,是挑衅,等同于挑战了整个大洛的权威,谁都应该知道,这一战势在必行。
李将军府内,李河骑的书房严谨幽静,书架上廖满兵书,李偌君从父亲的的书房出来,阖上门,一路无话。耳畔父亲低沉的声音犹在:
“刚刚接到圣旨,朝廷决议攻打蛮夷,兵贵神速,三日后启程。”
脑海浮现她清落的身姿,一张小脸喜欢板着,眼神清冷,喜欢强自镇定的样子。她收到了他给他的东西了么,可还喜欢?她也该知晓自己的心意了罢?只是三日后就要出证,朝廷暗潮涌动,圣心难测,这次不给鞑靼一次重击陛下必不满意,但大洛将近百年没打过大战也是真,他此次必是生死难测。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后悔,不该那么早给她,应该等战争过后,他若能归还......
只是接下来的两天,都没能再见到她。当天黄昏里,传来一个消息,何国公家长子何复提亲延蔚嫡长女莫湘清,正在和同僚查看地图的李偌君手中的宣笔吧嗒落到地上,毛笔在众人的注视中滚动,墨汁粘湿地面一片。
提亲么。
湘清跪在莫母面前,抿着有些发白的薄唇,低头不语。
“什么叫你不愿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氏含着怒气高声质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儿家这时候跑来说什么嫁不嫁,也不知道回避么?!”
“母亲,女儿不愿嫁,何府是什么家世女儿明白,只是那样的皇亲国戚,女儿一进去还不知道怎么样。”湘清抬眼看着莫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氏冷声道,手猛然一掷,一样白色的东西从上座飘然落下,那是一块丝绢,上面的红梅小诗依稀可见,莫母冷硬的声音让她遍体生寒:
“你意属骁勇将军之子李偌君,便和他私相授受,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莫氏抓起一旁的茶杯摔下去,瓷片飞溅,滚烫的茶水杂着碎片飞到湘清白色的衣裳上,脸上,她白皙的脸被划出红痕。
“私相授受!莫湘清,你一个大家小姐可知道羞耻吗?!若眉都告诉我了,人家李公子本无意于你,转赠何世子的绾丝红簪给你,意思还不够明白?”她俯身,居高临下睥睨着莫湘清:
“你还执迷不悟,你要脸不要?”
眼眶酸涩,莫湘清微颤着伸手拾起白色的丝绢,哽咽难言。四周无声,莫湘清一身白衣跪在冰凉的地上,鬓发散落,微微蜷曲的身子不住得抖动,下人们早已被屏退,莫荀站在母亲一旁,心存不忍。忽然,湘清扭头,平日里清越的双眸迷雾蒙蒙,她直视着他:
“哥哥也让清儿嫁何家世子,嫁一个日日逛窑子的浪子吗?”
莫母暴怒的声音传来:“莫湘清!你再说一遍!!”湘清置若罔闻,只盯着莫荀,就像叶子从树梢落下那么缓慢,莫荀缓缓避开她略带恳求的目光,湘清就像一只枯萎一半的落叶,摇摇欲坠。她含泪低首道:
“清儿知道了。”
是啊,她怎么那么傻,是政治联姻吧,莫家在这公族遍地的皇城扶摇直上,说没有人在背后扶持,谁信呢。莫家男女也好谁也罢,总要为这一路显耀陪葬点什么。一声轻啧自莫湘清嘴唇发出,莫荀闭上眼不去看她唇边讽刺的轻笑,小妹自小聪慧,她定是猜到了。
啪!一声轻响划破沉闷的空气,湘清抬头,仰视着这个没疼爱过她几年的娘亲,双颊迅速红肿,她眼眸幽静,烛火在里面闪烁。莫氏心头一跳,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愤怒,啪!又是一巴掌,莫氏冷硬的声音响彻大厅:
“你嫁也是嫁,不嫁也得嫁,这次由不得你。”
莫荀的心沉到谷底,小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他怕会有什么变故。
夜漏细缓,月色幽暗,有石子飞入院内,击在地板上,发出声响,紧接着又是几声。
“谁?”若眉问道,阖门走进围墙,只听见墙外有脚步声,似乎感觉到她的到来,引着她往幽静的墙角走,若眉沿着墙壁跟着那脚步声移动,她隐约有些猜测。在转角无人处,那人听了步子,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来:
“是莫小姐么?”
是铜戟的声音,若眉眸色微沉,那日铜戟对她说几日后约莫小姐一聚,五个石子声响为号。
“是我。”
另一边先是沉默,一会儿才方道:
“原是若眉姐姐,我们家公子说若小姐有意,便去皇城东南角的青鸾河畔弱柳亭一会,公子在那儿候着莫小姐。”
若眉弯起唇角,勾起的弧度就像弯刀的尖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们小姐说李公子心意她都知晓,只是这一番私相授受的举动实在让她惶惑不安,可知这世风日下,流言可谓,如今何世子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也已应允,望李公子自重。”
墙的另一侧一阵绵长的沉默,久到若眉以为那一边已经没有人了,良久,铜戟的声音才低低响起;
“打扰姑娘了。”
墙外又响起脚步声,从一墙之隔的另一侧响起,后渐行将远。
若眉回到湘清房内,抬手阖门,伏在桌案上的湘清抬头看她,幽黯的眼珠子一转,又停住,随着垂下的脑袋没入阴影,若眉出去做什么她懒得过问,她被幽禁了,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婢,不过是来监视她的莫家奴仆罢了。
窗外的月光还来不及进入房内,就被扯满的帷幔拦阻,烛火幽微,湘清伏在桌子上,眼眶酸疼,脸皮发紧,许是眼泪在脸上干涸的原因,但现在,一滴泪也没有了,不是不想流,好像是真的流不出来了,就连胸口的起伏也趋于平复,她就像个水源流干后的鱼,躺在岸边抽搐等死。
若眉低垂的柔媚的眼睛也漫上浅浅的水雾,呆立不动,她知道小姐恨她,只是即使情同姐妹又怎样呢,终究她是小姐自己是奴仆,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里知道做奴才的辛苦,谁愿意永远做一个卑贱的婢女!世子那日也隐隐流露些意思,若是小姐嫁过去,那么......
今晚的月色真是暗淡。李偌君立在弱柳亭内,仰首遥望着朦胧的半玄月,夜风轻悠,一个时辰了,铜戟回来禀报他她的话后,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他想再看看这皇城月色,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铜戟又一次上前,催促道:
“回府罢,少爷,明日卯时就启程了。”
李偌君又一次抬头,良久才随着铜戟出了亭子,走向无人的官道。只是这月色也不愿为他圆满,只吝啬给他一片黯淡残月。
风声微动,东方破晓,皇城都笼罩在薄雾里。马蹄整齐踢踏过空荡清冷的街道,盔甲摩擦出一片微响,马匹嘴里叼着木块发不出声音,士兵们安静地前进,拐过街尾,从皇城大门鱼贯而出。李偌君勒马回头,城门内何复一袭鲜红华服遥遥望向他,两人就这么彼此注视,看不清彼此的神情,李偌君回头,策马扬鞭,马蹄扬起清尘,马鞭上扬。
这一日是天佑十二年六月,庸晦帝执意伐鞑靼,大洛八十万大军挥师北上,开启了只维持五个月却几乎耗尽大洛国库的伐夷战争,史称天佑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