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黛眉重描(1 / 1)
三更天,虞楚昭蜷在暖融融的被窝里休养生息。
项羽去军营处理白日积攒下来的军务,顺便安抚将士情绪——军中无人知晓虞楚昭还在咸阳,这也是项羽同虞楚昭商量好了的,以防军中有细作走漏了消息。
“笃笃”两声敲在窗上。
虞楚昭懒洋洋的从榻上起身,彻撑着手臂伸个懒腰:“终于来了。”
窗上映着一个剪影,被外头雪地映出的月光拉长,变成一个胖嘟嘟的球状,还带着两只翅膀。
虞楚昭将窗户打开,结果外头进来的不是一般的飞奴,而是一只金眼黑雕。
那雕尖利的目光狐疑的将虞楚昭上下打量一番,像是判定了这人没有危害,这才将枯瘦的爪子伸出来,上头绑着一个小纸卷。
信明显是阎乐写来的,上面之字未提万鬼朝皇,或者是虞楚昭之类的,只问一句项羽可有传国玉玺。
虞楚昭摸摸下巴,心道哪里来的传国玉玺?四年前咸阳秦宫夜,他和项羽并未碰那放在帝座下的传国玉玺,第二天秦宫便付之一炬,这阎乐怎么上项羽这儿来问那传国玉玺?
金眼黑雕在案几上来回踱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冰冷的眼睛盯着虞楚昭。
虞楚昭已经拿着信思度了半天了,再不回信恐怕就要遭阎乐那方怀疑了,于是沉吟着提起笔来,笔尖悬在纸上半晌,旋即意识到不对。
一来,这笔迹会泄露身份,二来,这样相互递消息绝对谈不上安全,要是飞奴被截获或者中途信件被掉包都会造成麻烦。
虞楚昭心中惊疑不定,越想越觉得这是一场试探,于是咬咬牙将笔一搁,干脆一个字都不写了,和金眼黑雕大眼瞪小眼的对望半晌。
金眼黑雕等了半天,不见虞楚昭动作,自己展开翅膀从窗户中飞走了。
虞楚昭冷笑一声,知道自己是赌对了,不然这递这种信的飞奴定然是要等到回信才会离开。
盘着腿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虞楚昭心中将四年前在咸阳发生的一众事情梳理一通,然后上床,盖被子,睡觉。
次日,项羽蹙着眉看又戴上了□□一身女装的虞楚昭。
“这么出去做什么?”
虞楚昭将狼毫笔往项羽手里一塞,一个媚眼抛过去:“夫君~不为奴家描眉么?”
项羽看面前一张女人脸,开口又是虞楚昭那特有的贱兮兮的声音顿时哭笑不得,接了笔过来替虞楚昭画那半天没画好的眉毛。
末了,虞楚昭道:“今儿出去晃晃,估摸着有人要找我这个‘云儿’呢。”
项羽眉头又蹙起来:“爷陪你去。”
虞楚昭不同意:“别介,我估计是来递消息的,昨夜那来的飞奴,要么是试探云儿是否还活着,要么就是暗号,等着云儿第二天去接洽呢。”
项羽一手捏着虞楚昭下巴,看进那双狡黠的桃花眼,知道这小子心里又开始打小算盘了:“莫逞能,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虞楚昭勾着嘴角笑:“去会会才知道对方是妖怪是神仙。”
项羽却捏着虞楚昭的下巴不放:“妖怪神仙?爷倒是觉得你这是出去会情郎呢?出个门还不让夫君跟着去?”
虞楚昭这是打算着套话去——想也知道昨夜那飞奴带来的信上,关于传国玉玺一说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脸拉下来了,强嘴道:“反正不要你跟着。”
项羽只好让开门口,看虞楚昭一个人逛出去了。
虞楚昭在咸阳街上、集市里晃悠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人来和自己搭话,偶尔路过的人多他看两眼,还都是登徒子。
远远的,英布扛着长刀晃悠过来,虞楚昭嘴角一抽,心道这英布今儿是脑子抽了不成?这一上午前前后后遇见不下十几次了。
虞楚昭没再让开,迎着英布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英布转身,单手将虞楚昭下巴一挑,流氓气十足的开口:“哟!小娘子长得可真俊!给爷笑一个!”
虞楚昭嘴角一抽,单手将英布刚毅的下巴一挑:“哟,爷长得可真俊,给老娘笑一个!”
英布帅气的脸瞬间扭曲,忙不迭的让开虞楚昭跑了。
虞楚昭翻个白眼,心里头嘀咕难道是自己猜错了,昨夜那金眼黑雕带来信真的是等回复,不是试探来的?
耐着性子逛到下午,虞楚昭再一次路过上回看见良品布庄的巷子,便看见一白发老翁袖着手蹲在巷子的墙角,面前一个破碗,里头放了一铜板。
虞楚昭觉得奇怪,多看了一眼。
这良品布庄的位置不在闹市,人流本来就少,上回他将里头血洗了一回之后,不知道是不是阴气太重的原因,这儿的人流更少了。
没半个月,周围人也陆续搬走了,这儿就成了个空巷子,哪有乞丐选在这种地方乞讨的?
虞楚昭本能的觉得有异,不自觉的往巷子里头走两步,眼睛盯着那老翁。
老翁见虞楚昭进来,便起身,端着破碗接着往里头绕。
虞楚昭不远不近的更在后头,直到七转八弯的到了幽深巷子的尽头,老翁才停下来。
老翁抬眼对上虞楚昭的视线,道:“给个铜板凑个数吧,算是祝姑娘早生贵子。”
两个铜板,谐音“儿”字。
虞楚昭眉头一挑,上去扔下一铜板:“主家有何吩咐?”
老翁声音不再沙哑,恢复成了年夜那会儿虞楚昭听见的那个低沉的女人声音,显然现在这模样是易容的:“主家吩咐了,叫你注意荥阳那头动静,看项羽是不是暗中去了荥阳。”
虞楚昭心想这倒是不傻,一边道:“主家怀疑?”
老翁点头:“主家怀疑项羽是借你进门的名头派虞楚昭去荥阳暗中调动兵马,或者暗中为来春交战做准备。”
虞楚昭心想,可惜这却是你们想多了,便一并放□□道:“项羽昨夜未在府中。”
老翁点头:“他去了城外军营,未去荥阳。”
虞楚昭见对方知道具体情况,心想回去可是该叫项羽注意隐藏行踪了,然后又觉得多此一举,咸阳里头百姓都会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老翁接着说:“主家让你想办法把项羽手中的那万鬼朝皇弄来。”
虞楚昭有心打探这主家究竟是“吕”是“阎”,便问道:“要那劳什子何用?”
老翁不耐烦道:“唯有此长刀能剖开山河鼎,却偏偏落进了项羽手里……”
虞楚昭知道这是姓“吕”了,便道:“这不好办,项羽日日带在身上。”
老翁咂摸一声,蹙眉想想,最后只得道:“那便作罢,往后再想办法。”
虞楚昭点头,又突然道:“那传国玉玺可真的在项羽手中?”
老翁面露犹豫:“这……估计要问汉王那头的张良才知道。”
虞楚昭眯着眼睛,不动声色问:“为何?”
老翁道:“四年前秦宫一把火是他烧的,最后进秦宫的也就是他。”
老翁狐疑的抬头望虞楚昭:“你问这些做什么?”
虞楚昭眼珠子一转,接着套话:“那主家可是要这传国玉玺?”
老翁莫名其妙道:“要这劳什子作何?又不当明面上的皇帝……”
虞楚昭一愣,后知后觉——原来昨夜来的飞奴是阎乐弄出来的,看样子阎乐和吕家、刘季还不是一条心的。
老翁接着道:“况且那传国玉玺上淬了毒引子,咸阳一把火中是藏了毒,谁碰了那传国玉玺,必死无疑。这是张良和子婴的交易,子婴让刘季进函谷关,张良替他毒杀项羽,但是谁料到……”
虞楚昭恍然大悟,总算知道了项羽那毒是如何中的,心里头将张良凌迟了不知道多少遍,再一想,那传国玉玺还真的是在项羽手上。
“你在项羽密切注意着就是,若是有任何异动便和主家汇报。”老翁说着从身后的褡裢里头掏出一柄鲜红色的油纸伞来。
虞楚昭一惊,心道,这特么不是吕雉手里的那个什么鬼玩意儿么!?
老翁将伞给虞楚昭递过来:“这个本在吕雉那小蹄子手里,这回少司命让给你用着,任何异动都叫这里头的来报告。”
虞楚昭道:“这……怎么用?”话一出口,虞楚昭便知道要糟,心思急转,想着如何岔过话去。
“滴一滴你手指的血在上头,要……”老翁话说到一半,陡然意识到不对:“你不是吕家人!”
说时慢那时快,就在老翁站起来的瞬间,一道寒光横过了那老翁的脖颈,下一秒,老翁的身躯沉重的倒在地上,飞出去的头颅嘴唇犹在开阖。
虞楚昭尚处在反应阶段,欲逃跑的步子顿在那儿。
项羽从虞楚昭后方屋顶上跃下来,万鬼朝皇的刀柄将虞楚昭下巴一挑:“不是不要爷跟着?”
虞楚昭牙痒痒,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重回到府内院落,虞楚昭将□□卸了,又换回自己衣裳,抱着那红色的油纸伞蹲在凳子上前后摇晃,眯着眼睛出神,一副狡猾狡猾的样子。
院子外头英布的声音远远的传进来:“问云儿姑娘好!要是日日君王不早朝,那在下就此谢过了!”
章邯幸灾乐祸的声音又传进来:“侯爷在你背后……”
然后便是每天早上军营里头都能瞧见的戏码——项羽揍英布,其实原本只是比试来着,但是项羽次次对着英布都不留手。
英布鬼哭狼嚎:“侯爷你找李信去!莫见天的欺负爷!”
项羽冷笑声响起来:“今儿要你跟着昭昭你跟的什么!?”
英布难以置信的叫起来:“虞楚昭!你居然学会告状了!”
虞楚昭实在忍不住了,大笑,捏着嗓子怪腔怪调道:“奴家只是将今儿上午的事儿连同八年前在洞庭湖发生的事儿和侯爷说了说。”
英布凄厉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虞楚昭!算你狠!你个小人,记仇记八年!”
虞楚昭哼哼唧唧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