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争锋(1 / 1)
“我说鬼面生……”刘季拖长了声音开口说话,骑在马上故意拖拉一番,装成一副不经意的样子,从中间位置落在急行军队的后方,缰绳一勒,原地等着队尾的鬼面生路过。
韩信眼睛斜着一望,旋即接着向前,一刻不停,就像是没看见自家主公的动作一般。倒是他身边的曹参一腆满是肥油的肚子,耐不住性子了。
曹参纳闷:“哎……”
韩信目不斜视,从牙缝间中挤出两个字:“莫管!”
曹参顿时一个激灵,斜眼往萧何望过去,只见萧何一张干瘦的脸皮挤着,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和张良并驾齐驱,而张良,此时嘴角藏着一丝隐晦的冷笑。
曹参明白了,这是主公想着法子要去找鬼面生的麻烦了。毕竟三天前的宴席上,这个近年来颇有“后来居上”势头的鬼面生,可是顺着主公的话一绕,叫主公不得不给韩信封了王的。
汉王手下一众谋士具是视而不见,谁叫这个鬼面生乍一出现就进入了汉军的核心阵营?所谓的“嫡系”都快要被排挤出去了。
倒是韩信愁眉不展,生怕这个流氓主公刁难鬼面生。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韩信不由的心惊,自己这才认识那鬼面生多久?竟然都会为此人忧心了?
“这个鬼面生倒是把各个人的人性摸的透彻的很,怕是那些看不惯此人的谋士不过是没被这鬼面生看上的。”韩信在心底快速做出分析,暗道这人手段高明。
但是有些时候,人的理性压制不住感性,于是才有所谓的“情非得已”一说。
萧何催马追上韩信,小声道:“大将军莫要担心,主公若是要刻意刁难鬼面生,就不会故意落在后面了。”
韩信默默一点头,知道萧何说的不错,何况,以萧何和汉王的交情,必然了解的更多。
月明星稀,残雪犹冬,鬼面生策马和刘季擦肩而过,视线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漫不经心道:“主公有事请说。”
刘季果然不是光来寻晦气的,面上讪讪一笑,调转马头和鬼面生并肩而行:“三日前你说的主意当真不错,只不过……”
刘季话未说完,便开始唉声叹气起来,这是他面对要用之人表达不满的一种独特的方式。
鬼面生心中闪过一丝鄙夷,男子汉大丈夫,又是高坐王位之人,这般机关算尽简直有损风度,和某些人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鬼面生太阳穴抽痛一下:“和谁比起来?”鬼面生又想不出来了。
三日前,刘季在广武军营的帅帐之内破口大骂,无非是故意骂给大将军韩信听的。刘季就是要告诉自己麾下的大将军,人呐,莫要贪心了,不然老子整死你!
鬼面生知道刘季是不愿意让出地盘去,何况还要封王?那不是坐视对方做大吗?
刘季仰天长叹,眼角余光却暗中观察着鬼面生的一举一动:“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呐!”
确实,刘季生怕自己一时不察各地就反了,要是步入了项羽的后尘,对已快迈入迟暮之年的刘季而言,绝对是玩不起的事情。
鬼面生也用余光捕捉汉王刘季脸上的细微表情,当即明白过来刘季句话的意思了——他汉王不是项王,没有那个武力也没有那个精力继续打下去。
“难不成享受不到肥环燕瘦、金杯玉盏,要戎马一生?那是英雄做的事情,不是帝王过的日子。”鬼面生在心底为刘季的想法配词,同时忍不住猜测——更重要的是,他刘季没有项王年轻,差了两轮有余,这才是刘季拼死也想和项王尽快决战的真正原因。
三天前的宴席,鬼面生一脚步入帅帐便施施然开口,一句:“大丈夫为钟鸣鼎食,哪里能屈居假王之位?要请封,那就该是齐王!”
于是刘季脸当场涨成猪肝色,肥胖的身体骤然起伏两下,差点背过气去,刚要开口反驳,便被鬼面生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鬼面生的那个眼神里头的意思分明——要这个位子还是要天下,自己选。
刘季明智的沉默了,鬼面生这时候才一转话锋,轻松带过了刘季骂人的这个话题,顺便又给将彭越的王位给定了。
这下,刘季是彻底蒙了。
但是当时的妥协不代表刘季脑子转开之后寻时机再来询问,而现在,正是那个时机——没有文臣武将在,帝王心术只是让这个自己迟早要除掉的鬼面生知道,也未尝不可。
鬼面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这个阴险小人的真实嘴脸早就在他心底一一勾画完整了。
刘季松弛的脸皮上堆出一个假笑:“当真叫韩信当齐王?还有那彭越……封出去的地太多了也不好啊!“
鬼面生漠然直视前方,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过去,声音沉下来“如今夺回成敖才是正事,封出去的王自然越多越好……”
话未说完,便被刘季打断。
刘季眼眸中是藏不住的不信任:“但是张良曾阻止过裂土封王……”
鬼面生嗤笑一声,知道这刘季压根就没明白张良的顾虑,懒得解释。
但想到当初在洪荒之地答应过的事情,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开口,但是声音中隐约还是含着一缕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屑:“张良阻封的是王政,也就是说,主公不应当再封六国诸侯,项王已经证明了此路不通。”
说到这,鬼面生脸上露出一个嘲讽一般的表情——那些反王,包括这个汉王刘季在内,哪个不是受过项王恩惠的?却又不满足于项王按功分封的策略,觊觎着更大的利益。
“当真是为人不仁,为臣不义。”鬼面生心道,难免对这个作为敌人的项王多了一丝敬佩和景仰。
可能也是这种感情才让鬼面生不由自主的在外黄射出了那一封密信,告诉项王如何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一次冲动行事,已经完全出乎了鬼面生的意料。
“所以……”鬼面生心中想着,嘴里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接下去:“封的王无非就是主公手下可用的武将功臣,这样才能叫他们为主公卖命,同时也是变相的告诉其他将领,若是为主公效劳,就有封王的可能性,这样他们打仗的时候才能拼命。”
刘季恍然大悟:“所以才是越多越好……”
鬼面生嘲讽的摇摇头:“这只是其一,所谓一石四鸟,眼下汉军拿下成敖才是第一要务,此处是山城,易守难攻,东西相连山地和平原,是战略要地,在又是扼守敖仓之地,只要有粮食,才能和项王耗着,这是其二。”
鬼面生眉头皱着,像是在规划布局,实际上他只是在心中犹豫,要不要把第三点也给刘季点出来——前面两点不过是一时的战术,然而第三、第四点却是战略上的。
若是这一点用得好了,那汉王立不过就是时间问题——只要刘季再多活几年。
“等到大汉立国,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到时候,你自然就是自由的。”
“历史不可逆,若是改变了历史,你又因何存在?”
“记住你知道的历史,记住这一点!”
“这才是历史正确的发展方向!”
半哄诱半威胁的声音在鬼面生心底响起来,是那位的声音!这是在那洪荒之地听见的话语,如今也向诅咒一样围绕着鬼面生,阴魂不散。
“那……第三点呢?第四点呢?”刘季喜上眉梢,一张蜡黄的脸瞬间激动的通红,手指不断揉搓着缰绳,依旧没能忍住,催促皱眉的鬼面生道。
“主公许下的承诺是分封函谷关以东的土地,僧多粥少这个道理谁都清楚的很。”
刘季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两眼迸出精光。
鬼面生并不管刘季做何反应,不急不缓的继续:“这样就无形中削弱了各个诸侯王的势力,主公不是担心家贼吗?”
鬼面生停住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刘季再不明白,他也就没有资格去和那个勇武善战的项王争天下了。
等平了项王之后,若是一众诸侯王是窝里斗,那就正好;若是起兵造反,必定有人想要先有探路石扔出去,那样这些探路石必定势单力薄,消灭起来也相当容易。
“最后……”鬼面生这时候是当真不继续说了,但是只要想到那心底纠缠不休的声音,也只好开口继续下去:“主公不是奇怪为何要拿下成敖,前日却又让刚封了梁王的彭越离开大军么?”
鬼面生不等刘季说话,径自继续:“裂土封王的目的最后就在这里,给他们地,也让他们自己去守这块地,和商周时候的诸侯一个作用,巩固疆界,这就让他们不得不去和项王纠缠,牵制住项王的兵力,有利于整体的军事行动。”
虽说陈留和历史上不一样,被楚军给占了,但是陈留地处敌阵之中,东有齐难有魏,动一下就难逃各方眼线,只能捡空补给。
这么一来,楚军的主要后勤补给便来自遥远的彭城,补给线一长,就难免夜长梦多。
项王为此不得不几次来回奔袭,衔接上被断掉的补给线。
这是没必要的军事力量的损失,更何况,这样下来损失的不仅仅是兵力,还有战场上最宝贵的时间。
鬼面生不由的疑惑,项王这样一个军事奇才缘何在后勤上如此忽略?鬼面生想不通了,但是这项弱点,却是汉王刘季唯一的可乘之机。
“分兵而走,拖长战线……这是想叫爷分兵出击好一举拿下成敖。”项羽冷笑一声,深陷下去的眼窝中两颗冰冷的眼珠宛若利剑,洞穿着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敌人。
陈平弓着背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只想着把消息给项羽送到就好,其他的,就不关他陈平的事情了,具体是怎么分析彭越离军南下的原因,还是交给项王去吧,这个他一个细作是当真打听不到了。
“这个鬼面生倒是猜的透原因……”项羽声音中透着要将人挫骨扬灰一般的阴狠:“彭越前天出发,至少还有五日才能到粮道,且看看汉王有没本事五日之内拿下成敖!”
楚军之中,谁都知道项王为何将后勤定在彭城,这当然和军中的那个禁忌的话题相关。
三年前,项羽便说要衣锦还乡,定都彭城。现今天下兵荒马乱,项羽生怕虞楚昭想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一处可以安心等自己回来的地方。
彭城,西楚的都城,他和他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