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人屠(1 / 1)
天色黄昏,漳水之侧温度骤降。
范增衣裳单薄,胡子在寒风中变成乱糟糟的一团,不过他此时无心这些,只是追在一身铠甲的项羽身后,简直老泪纵横:“侯爷!万万使不得啊!当心要坠了武信君的名头!这使不得!此战一旦败了,那就是回天无力!不如,不如在等待几日?”
项羽步子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前方,钟离昧、虞子期、李信、龙且具是披甲,各路部队已然准备就绪。
虞楚昭就在项羽身后半步的位置,他望着黑压压的大军却是呼吸一滞,仿佛已经看见了追随在战争之后的死神狞笑着,准备将这些人从未来的世界中彻底抹去。
范增猛然跪下,痛哭流涕道:“侯爷!这家底是项家的身家性命,也是大楚的身家性命!侯爷要考虑清楚啊!”
虞楚昭一把将跪倒在地的范增拉起来:“莫要这般!往后你叫其他将士如何看你!”
范增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如何?我乃是一片忠心!你这军师倒好!一句话不说,要你来何用?”
虞楚昭一番好心被做驴肝肺,还平白躺枪,于是一松手任由范增摔个嘴啃泥,自己大步追着项羽往前。
其实虞楚昭也同样忐忑不安,终于忍不住道:“项羽!”
这已经不是虞楚昭知道的历史了,历史上的秦末没有鬼谷,没有阴阳家,没有巨鹿的迷雾。
虞楚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天幕渐暗,残阳照不透对面的浓雾,虞楚昭只觉得那笼罩在巨鹿周遭的雾气宛如构筑出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那头似乎就是万劫不复,就是阿鼻地狱。
范增见项羽径自走远,也顾不得滚地了,连滚带爬起来就往前追,态度又是一转弯,急忙向虞楚昭求助:“军师!这对岸秦军可是百万之数啊!”
虞楚昭一点头,面色也同样不好。
虞楚昭心脏一直“砰砰”狂跳着,但终究咬咬牙,一言不发。
他必须让自己相信项羽的谋略,项羽的眼光,因为爱着这个男人,虞楚昭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项羽单手从接过六个小兵抬上来的天龙破城,手上掂量一番,随即将万鬼朝皇递给旁边的虞楚昭,沉默不答。
虞楚昭双手抱着万鬼朝皇面色犹豫,透过项羽的肩膀可见漳水之侧集结的8万楚军,各个面上带着肃杀之气,仿佛马革裹尸也是他们趋之若鹜的人生结局。
项羽转身翻身上马,面向寂静的军队,他沉默而坚韧。
虞楚昭仰着脖子,轻声唤道:“项羽……”
项羽略微低头看了一眼虞楚昭,随后赫然单臂举起那三百余斤的天龙破城,锋利的戟尖直冲天幕。
八万楚军压雀无声,一息之后便是一片整齐的刀剑出鞘的“唰”的一声!八万兵器直指苍天,残阳之下宛如燃起在森林的大火,带着一股悍然的、摧枯拉朽般气势。
虞楚昭全身止不住的颤栗,没有所谓的誓师大会,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历史上所谓的破釜沉舟,但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中,透露出来的皆是对项羽的折服与信任,甚至能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
虞楚昭仿佛看见一个战神崛起的身影。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洒落在戟尖上,随即便是突然降临的夜色中,天龙破城迸发出的金光!
项羽低喝:“出发!”
目送大军渡河而去,转瞬间消失在游荡的浓雾之中,虞楚昭立马转身往军营方向飞奔,大叫:“罗甘!快来帮忙!”
侯生摸着胡子,揣度不透那卦象上之意,既然是死人,缘何又能复活?每当他要再算,那八卦却是一通乱转。
张良走进军帐内,嘲讽的看侯生一眼:“道行不够,就莫要窥伺天机。”
侯生老脸通红,却知道自己不是张良对手,只得讷讷的收了八卦:“先生来此何意”
张良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侯生半晌,确定面前的人就是个满眼就只有权势富贵的懦夫。
张良轻描淡写道:“要出去几日,你当心着点,莫要叫吕家的女人碰了韩广。”
吕雉面前的红泥火炉中碳火烧的正旺,炭火的灰烬中侯生的面容缓缓消散,在度变为炭灰。
吕雉单手托着下颚,一下也猜测不出张良究竟是何用意。
吕雉揣度一会,随即素手轻轻一点案几边上放着的红色油纸伞:“你去跟着张良,若是他碰了什么东西,你就抢回来。”
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伞面上滑出来,红衣女人面色犹豫。
吕雉以一根签子拨着碳火,不耐烦道:“你去便是,张良那厮发现不了,噬魂的力量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
营帐之外响起脚步声,吕雉一摆手,红衣女人化作一道青烟散去。
吕雉笑道:“可是韩信”
门外的脚步声犹豫的停下来:“正是属下。”
吕雉指尖往案几对面的一只斟满的酒杯上一抹:“快快请进,小女子可是有要事相商呢。”
章邯一路带着大军急行军,总算在傍晚时分赶到巨鹿,莫名弥散在空气中的雾气里带着血腥的气味,显然是经过一场鏖战。然,那浓雾如同一道壁垒,隔离了战场和章邯军。
章邯面色一沉,随即侧身滑下马去,自己未曾命王离攻城,这又是什么情况
英布簇眉,接着章邯的动作翻身下马,两步挡在章邯身前,同时负手抽刀,大夏龙雀寒光一闪,横在身前。
章邯不耐皱眉,却未妄动,只小声道:“怎么”
英布未答,侧耳细听,随即全身绷紧:“血腥气渐浓,却无兵戈交战之声……”
章邯咬咬牙,最后拔出配剑:“往前走,看看到底搞什么鬼!”
陈馀猫腰在城墙上一路逃窜躲过秦军猛烈的箭雨,靠在掩体后面粗喘,咬牙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从缝隙中望下城楼之下的屠宰场。
浓雾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却掩饰不了那空气中的血腥味。诡异的战场中,只有己方人马的的杀喊声,以及临死前的惨叫,秦军似乎一声不吭,就像是一支没有生命的军队。
“将军……将军!要败了!”一个小兵冲上来传讯。
陈馀的面无人色的盯着这小兵从受伤的左手开始化为一摊鲜血。
“妈的!什么出城会战!张耳你个狗头军师!”陈馀大骂着,一边冲下城楼,大吼:“张耳人呢!?”
密闭的室内狂风一扫,分立五方的油灯骤然熄灭,冒出诡异的蓝色烟雾。
张耳一口血喷在面前的案几上,面色灰白犹如死人,目光呆滞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城外秦军到底是何路神仙在护着!鲛人油灯也能给吹了!”
赵王歇面色愁苦,年纪轻轻已是两鬓斑白,他守在张耳门外,见张耳推门出来,面上闪过一丝期待。
然而张耳缓慢的摇了摇头,那一点希望的火光瞬间在赵王歇的眼中熄灭。
“赵国……赵国经不起再一次长平之战了……如此这般,本王倒不如学那魏咎,至少保满城百姓得安!”赵王歇咬牙转身。
张耳悲恸:“大王!使不得!纵使百姓得救,还有你的将士呢!你的将士当何去何从!”
赵王歇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这个极易动情的年轻的王依旧向外走去。他没法眼睁睁看着满城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惨死在秦军的兵戈之下。
虞楚昭一手将十余封信件拍在案几上,宋义面色惨败,看着盛怒中的虞楚昭,最终叹气安慰道:“莫气成这样,想也知道其他各路诸侯援军不肯作战,何况突然通知过去……”
虞楚昭手下信件具是各路诸侯送来的,上面内容不在乎就是:当前浓雾之中战事不明,不宜发兵。
宋义如今算是被软禁在了军中,脸上被李信整成了旁人的模样,手下兵卒知道宋义此人还活着。一朝败落,宋义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此时倒是真的有点五十二知天命的模样了。
虞楚昭咬牙:“先前信也不来,项羽发兵了这信才到……”
宋义淡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
一会儿,甘罗从外头转进军帐里头,满身大汗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气喘吁吁道:“快走,我也支撑不了太久!”
虞楚昭慌忙抱起甘罗就往外冲,宋义连忙道:“你的刀!”
虞楚昭又冲进来,一手将万鬼朝皇带上,冲宋义点头:“谢了!”
宋义等那帐门重新落下,这才缓缓开口:“祝你旗开得胜。”不管如何,他的心,终究是想着楚国的,那毕竟是他的祖国。
“项羽那厮一只船也没留下,明显就是不想你渡河去巨鹿,你这般又是作何”甘罗依旧骑在那小毛驴上,倒是稳如泰山。
虞楚昭□□的战马倒是在冰面上四蹄打滑,走的小心翼翼。
项羽一只船也未给虞楚昭留下,于是虞楚昭只得叫甘罗将漳水冰封,好骑马渡河。
虞楚昭道:“不成,那雾气绝对有鬼,小爷还是跟上为妙……天知道他昨日和英布交战怎么会卷进虚境里头,要我说,那就是鬼谷子故意的!”
甘罗撇嘴:“项羽不是他徒弟么?”
虞楚昭:“天知道那老头想什么,反正就是教项羽,那八成也是有什么阴谋。”
陈馀满身冷汗,犹豫着是否应该打开城门带军冲出去,如今巨鹿赵军也就只有十万士卒,实在不会是秦军的对手。但是浓雾之中辨别不出敌我双方,而且也挡住了秦军对地势的辨认,但赵军却对巨鹿熟悉,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浓雾已经变做了翻滚的血色,无数战死的灵魂翻卷着被揉成一团,被吸入巨鹿城中。
鬼谷子骷髅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手指尖的伤口渐渐消失,“他”的力量正充盈入他的体内……
巨鹿城外,秦军形势一片大好,但是章邯面色青白,英布单手托在章邯腋下,支撑着他。两人身后全是亡命之徒组成的秦军也是一动也不敢动。
满地伏尸却辨不出人形,全都成了血肉碎块,在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
诡异的血红色眼睛在浓雾之中依旧清晰可见,血红色眼睛的主人便是披着战甲的僵尸!
尸兵动作灵活异常,力大无穷,提线傀儡一般在进行着一场屠杀。
尸兵大军所向披靡,他们不会死,不怕疼,无知无觉,纵使是被砍成两节也能继续在地上爬行着作战,若是兵刃丢失,武器就是他们可以瞬间撕开盔甲将人开膛破肚的利爪。
英布终于忍不住骂道:“这还打哪门子的仗啊!”
王离从乱军之中杀出来,大喊:“武安君的兵马,自己人!”
王离话虽如此,自己却也是面色铁青,完全没有快要打胜仗的样子。
莫说章邯所带秦军,就连英布,章邯也是闻之色变。
赵王歇浑身微微发抖着,一步踏上最后一节台阶,迎风立在百丈城楼之上,他的衣服湿漉漉的,上面浇满了火油。
虞楚昭藏身在一一块巨石后面拼命要堵住马嘴,好不叫那外围的秦军发现自己。
甘罗盯着迷雾之中的某处,克制不住的全身哆嗦。
虞楚昭扭头:“怎么了?”
李信狐疑的望着尸兵衣着和军旗,一会儿之后调转马头朝一路大杀四方已经冲到城楼下的项羽狂奔而去。
李信,甘罗同时大叫:“是人屠白起的军队!”
巨鹿城楼之下,悍将扬起头,血红的眼睛透过迷雾盯着巨鹿城楼上的赵王歇,随即大喝一声:“公孙起在此!上来受……”
然而白起最后一个人“死”字未来得及出口。一道劲风突然自背后袭来,“当”的一声将他的头盔钉在了城楼上。
白起愤而转身:“何人!”
项羽在奔马之上收势,反手负弓:“长安侯项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