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重逢大泽(1 / 1)
大泽南岸,丹山脚下龟镇外。项羽旭了口气,翻身下马,走两步蹚进一片芦苇荡中,躬身双手捞水举到嘴边正待喝,动作又是一顿,洒了手中捧起来的水去拎乌骓耳朵:“你又在上头喝水……我喝什么?”
乌骓尾巴甩甩,歪着脑袋看他,在项羽出离愤怒表情中淡定的继续低头喝水。
项羽自己倒是乐了,水也不喝了,抬手来回顺顺乌骓的鬃毛,自言自语嘀咕道:“明明是我的马,怎么就和那小子表情这么像?一样的嚣张……”
水面在微风中微微泛起涟漪,芦苇荡之中轻轻的“哗啦”一声,项羽耳朵一动,微微眯起眼睛,但是身形未动。
一张巨大的渔网突然兜头照下来,将项羽完全笼罩在网的范围内。项羽嘴角一勾:“撒网功夫倒是不错!”
话音刚落,便仰面向下弯折身体,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窜出。
乌骓甩甩尾巴,莫名其妙的看那张打补丁的渔网由空中陡然翻转,再次往项羽方向而去。
项羽向上一望,随后“啧”了一声。脚下是淤泥,涉足颇为不便,干脆拔身而起,身子一轻,跃起丈余之高,同时手上一甩,刀鞘笔直□□淤泥万之中,面目狰狞的鬼朝皇赫然出鞘!
半空中只见寒光一闪,渔网从头至尾被完整的剖开,下落之势陡然变猛。同时项羽身形快如闪电,人随刀势而上,破网而出,半空扭腰翻身,平稳落地。“铮!”的一声,万鬼朝皇重新入鞘,长刀直立在地,项羽单手拄刀逆风而立。
“哼!宵小之辈!”项羽冷哼一声,转头拍拍乌骓,抬手将八十余斤的万鬼朝皇架在肩上准备离开。
谁知刚迈步,后面便传出来一声音:“付钱!”一声理直气壮。
项羽侧过脸,两手搭在长刀上,从鼻腔里面哼一声:“付你哪门子的钱?”
伴着破水之声,一艘小渔船晃晃悠悠劈开芦苇荡过来:“渔网的钱,还有你喝水的钱!”
项羽不搭理人了,接着往前走,那小船便平行在项羽身侧接着跟着。
项羽不耐烦:“你们那渔网不值钱。”
那声音道:“那喝水了总算钱吧。”
项羽:“爷还没喝水呢!”
那声音更加理直气壮:“你马总喝水了!”
项羽怒道:“别给脸不要脸!这大泽是你们家的?爷刚看你功夫不错,没要你命,你到是自己要找死!”
项羽话音一落,周围湖水里面便窜出几十个人来,团团将项羽围住。
这些人渔民样子穿着到膝盖的扎腿裤子,腰上系着红巾子,赤着上身,各个精瘦,但是体格不弱,看样子便是长期在水上讨生活的人,此时这些人手上拿着分水匕首,凶神恶煞的盯着项羽看。
项羽早就知道水下有人,也不在意,此时只是眯着眼睛看那艘晃晃悠悠过来的渔船。
那渔船上加了个竹镊子编起来的小拱顶,布帘做门挡着,不见那说话人的样子。等船靠着近些了,就见布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走出来的男人一声深棕色的皮肤,身上只一件单布褂子,敞着衣领,身下一条短裤,脚上拖了双没了跟的草鞋。
“咱们要讲道理不是,你马喝了水就要付钱么……”那人拖着长腔,叉着双腿在船头蹲坐下来,顺便折了一根芦苇来剔牙。
项羽瞪他:“你觉得爷看着像有钱的样子?”
项羽此时一身破烂带着血污,纠结在一处的头发连着胡子,几乎看不清楚脸。
那人挠挠头,“呸”了一声吐掉嘴里含着的芦苇棒,先是狐疑的看了项羽一会,然后扭头瞪身边的一个小喽啰。
那人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道:“老大,当时该说的都说了,那人看着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还问怎么来这边,我告诉他路了!”
那棕色皮肤的男人气的又折了根芦苇来回扫弄小喽啰的鼻孔,满脸扭曲道:“你还告诉他路了?”
小喽啰被挠的鼻子发痒,直想打喷嚏,但是偏生又打不出来,鼻子直抽:“对的对的!”
棕色皮肤的男人咬牙切齿,把芦苇往小喽啰鼻孔里面一插,悲愤道:“你个路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还指路!”
项羽从鼻子里面喷出来一口气:“爷走了,你们慢聊。”
那人气急,索性从船上跳下来踩着水到项羽面前:“有种和爷打一架,赢了爷就随你!”
项羽嘴角一勾,懒洋洋侧头,露出狼一般的表情:“要是你输了呢?”
那人眼睛都立起来:“悉听尊便!”
虞楚昭笑眯眯的指示熊心:“螃蟹在淤泥里头挖挖看,虽说定不如秋季的肥美,但想来还是滋味不错的。”
熊心满脸无奈抬头看虞楚昭一眼,虞楚昭抬头望天,抠抠下巴,没有动一下的打算。熊心只好把袖子撸到肩上,裤腿挽起来,弓着身子在淤泥里摸索,两手具是泥污。
虞楚昭坐在马上,怀里抱着项家祖传的青虹剑,两条腿晃啊晃啊,歪着头咂咂嘴,心里想着一会捞上来的螃蟹是烤了还是蒸了。正想着,就听见芦苇相互摩擦发出的“哗哗”声,虞楚昭在马上视线偏高,此时警惕的往过去,只见不远处一直被东风吹的偏倒的芦苇微微朝两侧分开来,然后仿佛察觉到与虞楚昭的视线一样,那头又没了动静。
虞楚昭双腿微微夹紧马腹,拇指一抬,青虹微微出鞘。熊心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腰,紧张的看向虞楚昭,又在发现他目光方向不是自己,而是远处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
虞楚昭食指竖起来压在嘴唇上,熊心会意点头,抬脚往虞楚昭靠近。虞楚昭手腕一翻,青虹剑下落到熊心手中。虞楚昭只持剑鞘,骤然打马冲向那块芦苇丛,与此同时,熊心持剑早已绕过去。
芦苇中藏着的那人只见虞楚昭策马往而来,连忙转头就跑,,然后就见身前挡着的熊心。
虞楚昭见其身形轻巧,步伐速度很快,便知道这人是个高手,当下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拦下来问个究竟,又担心自己和熊心两人都不是那人对手。
“公子让个道可好……在下与二位公子无冤无仇……”那人想不通一般咂咂嘴,又扭头去看虞楚昭。虞楚昭背光,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熊心一脸狐疑。
虞楚昭抱起胳膊摸摸下巴,总觉得这声音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熊心皱眉往前一步,手中青虹剑尖直指那人,藏在身后的手却是微微发抖:“说,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偷摸摸!?”这人功夫看不出深浅,熊心不由的紧张。
虞楚昭居高临下的打量那人,突然开口道:“妖孽,还不出来受死!”
那人错愕,还没反应过来要回头,虞楚昭冷哼一声,手上的剑鞘打着旋被甩出去,“当”的一声拍在那人后脑上。然后熊心就见此人两眼一翻,被拍倒在地。
虞楚昭跳下马,在淤泥中艰难的走两步,然后抬手捡起青虹的剑鞘,对目瞪口呆的熊心勾勾手指,熊心自觉把剑递过去,剑柄朝向虞楚昭,剑尖指地。
虞楚昭收剑回鞘,抬脚踢淤泥里晕死着的人一脚:“一会绑起来拖回去。”
地上人眼皮一睁:“拖回去就死了!”
虞楚昭又踢一脚:“一匹马,三个人,你说怎么坐?”
那人被踢的龇牙咧嘴,不满道:“你小子下手真黑。”
虞楚昭抬脚踩:“小爷下手黑?你当初莫名其妙射我一箭还没找你呢!”
地上人眼睛猛的瞪大了:“你还真记仇!”
地上趴着的正是桓楚!当日在项梁府上刺杀虞楚昭之后,这人就出逃了,行踪不明。此时看起来全身脏兮兮的,头发粘在一块,估计出逃之后日子也不好过——特别是当一个武将不愿意带兵打仗的时候。
项羽用破渔网把那个自称钟离昧的绑了,自己骑在乌骓上,钟离昧鼻青脸肿、唉声叹气的在后头被溜着,他身后还跟着一长串渔民打扮的小喽啰,竟然还对钟离昧这老大不离不弃。
时值傍晚,项羽鼻子一抽闻见一股烤鱼的香味,腹中“咕噜噜”开始叫唤起来,扭头看马后面溜着的钟离昧。
钟离昧浑身一抖:“你你你,你别看我!”
项羽眉毛一挑:“你不是只是个打鱼的么?”
钟离昧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虞楚昭老实蹲在熊心边上,两眼发光的盯着火堆上烤的金黄的两条鲤鱼。熊心无奈,把手里烤好的鱼先递过去。虞楚昭习以为然的接过来,扭头盯着熊心。熊心和虞楚昭对视一会,最后把烤鱼重新拿回来,开始拆鱼骨,拆完了又给面前的小混蛋递过去。虞楚昭对着熊心一笑,接过来开啃。
桓楚被堵了嘴绑了手脚扔在旁边,本在假寐,此时一睁眼就看见这一幕,面部一阵抽搐,心想,果真是妖孽,扒着项羽一个不够,现在又勾搭上一个!
虞楚昭换个方向蹲着,面对着桓楚口齿不清道:“干嘛?想吃?就不给你!”
桓楚发出“唔唔”的两声表示自己才不会没出息看上两条鱼。
虞楚昭伸出油乎乎的双手拍拍桓楚的脸:“想吃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呢?”虞楚昭顿了一下,接着笑道:“就像你桓楚,不说你想投奔项梁,我怎么知道呢?”
桓楚一愣,重新打量虞楚昭。面前明明还是那个整日偷奸耍滑的小混蛋,但是那眼底一闪而过的金光又是怎么回事?
见熊心一脸茫然,虞楚昭笑道:“桓楚哪儿能真这么容易被我们抓住了,他不过就是想投奔项梁,只是以前他不想卷进会稽一代的权利更替中去,早先便抽身而出了,此时见张楚败亡,项家起义名正言顺,所以想来投奔,不过是拉不下脸面。”
桓楚面色涨红,从鼻腔里面哼出来一声。
虞楚昭瞄了桓楚一眼,接着道:“毕竟当初先离开,现在又自己找回去多不好看啊!所以干脆让我们绑回去,项梁自然不会把他往外推,理所当然好言相劝一番,面子也足了,又能留在项梁军中一展抱负,何乐不为?”说不定桓楚跟了他们不少时候了!
虞楚昭再次看桓楚,面上带笑:“是吧,桓楚?”
桓楚又哼一声,干脆闭上眼睛接着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