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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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无心的淤伤足足费了将近半个月才完全自手上消失,还她一片白白净净的皮肤。
她坐在幽灵马车边上看她的五术基础,想着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便要暗了,应该要准备柴火。
幽灵马车停在某座山的峪口,黑白郎君不在。
早上黑白郎君人不见影,直至午时过后才风尘仆仆底回来。
这情况偶尔出现。
黑白郎君有时会独自离开。也许个把时辰、也许更长一些,但他离开不会超过一天,只是也不怎么交代去了哪儿。
他不在的时候,忆无心没有傻傻在原地等,总会跑到邻近地方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或者到处走走。他们有点像各自为政、各过各的生活,但终究会回来。几次黑白郎君比她先回,黑白郎君不问,忆无心倒会先交代自己去了哪里、办些什么事。黑白郎君不见得很有响应,大多时间仅静静地听,顺道走神。
这样的反应就很好。忆无心很容易满足。
今日黑白郎君从山上下来之时满身尘土,白色的半边还不甚明显,黑色的那半边灰扑扑的,连长发上都沾了不少蛛丝与尘埃。
忆无心鲜少见他这模样。于是她来不及与他说上话,黑白郎君甩下身上零零碎碎的配饰又走往山里。
她盯着那些黑白色的配饰好一会儿。黑白郎君连阴阳扇都搁下了,忆无心拣起那把黑白郎君的持扇。
拓木扇骨,初春水磨;扇面银黑二色线,中央所镶的八卦玉,墨玉白玉底,黑白分明无一丝色混杂。忆无心看不出来那么多,只觉这把阴阳扇拿在手上不似一般绢扇轻巧,有些沈。再挥两下,很普通的一把扇子,没有任何机关,在黑白郎君手上却是挡得下任何攻击。
搁下阴阳扇,忆无心才又想到要去捡拾些可以烧的东西当柴火。
最近天气冷得快,一入夜温度骤降,她的灵能又处于正在慢慢补回的状态,不想用来随意挥霍,只得求助于最原始的升火取暖。
跳下幽灵马车,她往山林子里走去。
……她的本意本来是,拣些枯叶枯枝。
真的,本来就这样而已!
忆无心没有想到树木间的缝隙开得太大,让她一眼便看见站在浅潭里的男人……的背影。
原本束起的发垂下,长长地曳在身后、散入水中。
水珠由他湿淋淋的长发淌下,滑过他肩头、肌理细致的背脊,很有弧度的腰际,再更往下一些些,才回归湖面。
然后他抬手——如果忆无心说没有注意到男人手臂上肌肉的起伏,那绝对是骗人的——有些粗暴地握住整把长发,做出了拧水的动作;随着动作,他不再是完全背对她,转了点方向,有些侧着。
那完全是具练武人的身躯。胸膛宽厚、肌肉结实;水珠反射着日光,由他胸前往下滴落。
忆无心觉得脸很热、心跳也很快。明明以前不是没看过黑白郎君身体,为何这次就看得那么清楚、这么仔细,这么难……移开视线!
只是裸身而已嘛她又没有真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顶多就是光天化日之下黑白郎君的身材很好她瞧得很清楚……她拍拍脸,想把脸上的热度拍散,却发现怎么也无法不意识到那人的存在,干脆一把抱了满怀的枯枝干叶逃回幽灵马车处,边念清心咒边处理晚点要用的营火。
她念了十遍清心咒,黑白郎君也回来了。
他人衣着整齐却是散发未束,忆无心想了想黑白郎君早前回来的模样,开口问:「你去哪了?」
「妳不是看到了?」黑白郎君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我、我看到了可是我不是问这个!」她瞬间掩面,给人点隐私行不行!她是偷看到了!可是是不小心的!黑白郎君不在意也别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呀!
「我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意外……」
忆无心蹲在地上企图把自己缩到最小,尴尬几瞬才想到被看的本人都不介意了,她没道理在这儿羞耻不已啊?于是猛一回头,黑白郎君坐在幽灵马车边上,拿着他的阴阳扇缓摇,一副悠哉的大爷样。裸身被看什么的,他完全不在意。
对比黑白郎君的态度,忆无心反而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
……但她无法不去注意,黑白郎君因为刚沐浴过开得比平常还低的前襟。
黑白郎君旁观小姑娘脸烧耳红的反应。他是真的不介意被看、忆无心早在脱他衣服浸温泉水逼毒时看过了,现在才说什么非礼勿视也太晚。何况礼义廉耻挂嘴边的无聊行径,他压根懒得做。
她看随她看,黑白郎君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小姑娘回头又盯住他,他依旧搧着风。
「唉……」忆无心幽幽叹息,收拾收拾心情做杂事去。
等到忆无心要想起来再问,她坐在燃起的柴火堆旁,晚上已过一半。
幽灵马车在她身后不远挡住山风,他站在骷髅独角马旁,仰望山巅。
「黑白郎君……」她才开口,又被黑白郎君一句转了方向。
「天要变了。」
「啊?」
黑白郎君的视线落在遥远那端,许久才收回。凝视她,却自有种超然物外底淡漠。「七日内天候转冷,今冬严寒。」
忆无心自然是信的。黑白郎君不会无聊到拿这来诓她。
「可是,现在才刚秋天呢。」怎判断的呢?她有些好奇。「这样是不是该去准备过冬的东西?」
她问得自然,反而是黑白郎君摇扇的动作顿了下,连带着话语亦有迟滞。
忆无心的问题,十足出乎他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的是,问题背后的意义。
「妳没有地方可回去吗,小丫头?」
「精忠大哥和银燕堂兄不一定在正气山庄、爹亲和千雪叔叔一起不知道哪里去,我应该可以回黑水城找金池阿姨……」她扳指细数,最后,「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黑白郎君的眉头拧得厉害,好一阵子不言不语。
等他再有开口之意,忆无心猜黑白郎君约是要不屑说句『黑白郎君没兴趣照看妳这软弱无力的娃儿』打回她的妄想,万万没料到他仅是眉头皱了皱,只道:「妳自己的决定。」
她懂。
要跟着黑白郎君是她自己的决定,必须自己负责。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拒绝。
黑白郎君目光落于在火堆旁烤火的忆无心侧脸。她和他在一起时,那顶遮掩容貌的纱笠,少戴了。
火光映在她白净的脸上,衬出几分艳色。
他看人从不看容貌外表,不代表没有分辨美丑的能力。
忆无心长得美他有眼睛看。小姑娘有几分雌雄莫辨,清丽英气。若生为男子,想必会是个风姿潇洒的翩翩公子。光凭现在这模样,也偶有女子会多看几眼。
「忆无心。」他道,低沈缓慢。
背后传来的声让忆无心心里一突。她记得黑白郎君这样的声调。上回她听见如此语调,是在魔门世家、黑白郎君离开前,惹得她面红耳赤,悸动不已。
「什么事?」她回头,问。黑白郎君倚在幽灵马车旁,就在那儿,与她四目相对,没再开口。
忆无心眨眨眼。
有时她真无法理解黑白郎君的想法呀。
这人开口只给她三个字,到底是自言自语、打声招呼?还是要使唤人呢?
之前不知谁说,所谓的智者都很讨厌,好似话说太多会扣薪水般话都说一半。忆无心想,他们一定没遇过黑白郎君。他的话连一半都没有。
手脚并用从火堆前爬起,忆无心很认命应召唤前去。
站在黑白郎君面前仰头看他好一会儿,他除了摇扇的手,其他皆纹丝未动。忆无心也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还是不想做些什么,但她明白有时做人需要点耐心。黑白郎君乍看不爱动脑,长期相处下来她才发现,黑白郎君思考的时间,出乎意料的很多。(只是,大多是在悟招来着)
忆无心耐心的回报是黑白郎君伸出手,摸摸她头顶。她还在想黑白郎君吃错什么药,那手已滑了下来,停在她颊边,而他身子略略前倾。
女孩的面颊细致柔软,唇色浅淡。海蓝双眸依然目不转睛瞅着他,毫不设防。
南宫恨对人心从不强求,却也自心自知。
就这一次。他想。
捏住忆无心下颚,逼她更抬起脸来。
忆无心才在想黑白郎君的脸靠得很近,下一瞬便让人吻住了唇。
没有迟疑,没有试探。她下意识想开口说话,稍稍启唇便被吻得更深。
这吻一如他性格,不容反抗,牢牢将她掌控;而她太轻易便允许他的进占,迎合他的唇、他的吻,以及每一次的挑逗舔吮。
她该推开他,然后大惊失色地问『你在做什么』。书里被登徒子轻薄的姑娘都是这种反应。
可是她不觉得被冒犯。
忆无心只觉身子有些热、有些软,只得捉住他衣襟来支撑自己。
很快地她便发现自己被抱住、两人的身体,几乎没有空隙。而他抚摸她的方法,明显存在占有意味。
忆无心颤了下,太近了。单纯男人与女人的身份,是他与她从未有过的距离。如此下去,有什么将要改变。
低低呜咽,这感觉太陌生,她不习惯,本能抗拒被男性如此深入控制。
忆无心挣扎极轻微,黑白郎君多敏锐的一个人,随即放开要抽身。
唇上乍冷、忆无心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她伸手环住黑白郎君,勒得紧紧的,恰恰好阻住他退去的动作。她是一个对情绪很敏感的孩子,脑中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时,下意识便有所行动。
这次让黑白郎君撤了,穷其一生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真心。
忆无心呼吸还紊乱着,也不管他抽退的步伐,用尽全力抱住他,被拖着走也不在意。
不能走。走不得。
几瞬的时间,两人立场调换不知凡几,现在换黑白郎君要把人推开:「放开!」
「不放!哪有人亲了就跑的!堂堂黑白郎君,不敢面对一个弱女子吗?」
「哼!本郎君所作所为——」他狠话撂得习惯,一低头,对上忆无心略略迷离的双眼,脸蛋微红、唇若朱萸,水润色艳,在在都是他的杰作。
黑白郎君这辈子第一次被自己的狠话噎住。
「你吻了我……」
当机立断,黑白郎君把忆无心的脸按进自己前襟,没让她再说话。
他知道忆无心可以很穷追不舍,一倔起来谁也拿她没办法。眼下他若退走,难保忆无心为了挽留说出些违心之论。正如现在,忆无心也没有打算放开勒在他身上的双手,她怕他走。
这样情急的答案不是黑白郎君所要。
她需要时间。思考的时间。
黑白郎君搅乱了忆无心原本想问出口的问题。她想问,可又怕他走。这人独来独往成性,去者不追、来者不留,情感随缘,丁点推拒都足够使他远去。
她还有些不明白。关于男女之情。
但她没想过要再靠近其他男人如同靠近他这般。
倘若不只是朋友。
倘若再进一步、更进一步。
忆无心微微调整姿势,把脸贴上黑白郎君胸膛。
她不知道。
忆无心只知道时此刻,她不敢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