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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侧着脸,眼睫微垂。依旧是眉目清秀,只是从左颊,到脖颈,到锁骨,密密麻麻全是淤青。
吴王倏然被一种酸楚悲哀的情绪撞出了眼泪,他额角青筋跳动,眼底黑气隐隐。
“清辉……你别吓我,别吓我啊,你在做什么……小刀!你还愣着干什么去请大夫!”
“原来是锁心蛊……”清辉恍然,摇头苦笑。
“罢了,你拿去给师兄,他若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替我报仇。”
他手指一动,缓缓从胸腔剥出一枚血淋淋的莲心。
吴王目瞪口呆,窒住了呼吸。
那童子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一把将莲子抢来,眉开眼笑地收到一枚锦盒中。
童子长舒一口气,向清辉一揖,“多谢。徐宁改日来报。”
语毕往清辉胸前打入一道黑气,随后黑雾一闪,身形消失无踪。
吴王这才反应过来,吼道,“别动!我给你止血!”
清辉不但不听,又把手伸进胸前的血洞里,挖出一模一样的莲子,一掌拍进吴王眉心。
“事到如今,也不全怪你……如此,你我缘分了尽。”
清辉静静地昏厥过去,胸口的空缺还在淌血,吴王一脸仓皇。
印苔莲罕有化形,化形后有三枚莲心。一枚解了三年前吴王战场中的箭毒,一枚打入吴王眉心,替他当灾,原本最后一枚清辉留给自己,长久地陪伴他的情人。奈何情深不堪无常,清辉心灰意冷,最终散尽修为两厢成全。
原本这样的伤大夫根本无从下手,可徐宁走前打入的黑气是在诡异非常,清辉胸口的伤硬生生被黑线缝起来一般,不到两天竟然就已血肉长合。
就连吴王刻字的伤疤都还能分辨清楚。
吴王轻触那个歪斜的“吴”字,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却没想到花了重金勉强吊住命的人,在那月月末也不翼而飞了。
小刀一声不吭跪在吴王面前,吴王一脸暴躁,咬牙切齿地问道,“人在哪儿?”
小刀抿了抿嘴唇,石头一样地梗着脖颈,“王爷,这是我答应辉哥的。”
吴王劈手一巴掌,小刀左眼登时睁不开了,眼角流下血来。
“人在哪儿?”
小刀低头不语。
吴王又是一记耳光,“小刀,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刀嘴角流下一挂血,他沉默良久,难堪地低下头,“小刀是王爷养的狗。”
王爷说,“滚过来!”
小刀膝行过去,又被一巴掌把打得栽在地上,撞得咚的一声。
“养大了会咬主子了?”
吴王阴鸷的看着他,小刀咚咚磕头不止,“小刀不敢!”
吴王一脚踢在他下颚,把小刀提来一拳一拳地擂打他的腹部,“你忘了你姓什么吧,啊!是谁把你从河里捞起来?谁教你识字,供你吃喝?”
吴王军旅出身,海碗大的拳头又准又硬,没几下小刀的口鼻里就溢出血来。他却吭都不吭一声。
“说!人在哪儿?”
一直乖顺的侍卫小刀忽然挣开吴王,踉跄着退了几步,跪在地上,竟然是哭了:
“现在小刀只恨自己为何不早些送辉哥走。王爷,小刀怕您后悔……”
吴王怒极而笑,“你还要早些送他走……他如今伤势又如何经得起颠簸?”
小刀见吴王气得脸色发白,登时噤了声,两手握拳,他痛悔为难地低下头,恭恭敬敬磕了三下:“……小刀让您伤心了。”
又道,“小刀也害了辉哥。”
王爷又说了一声,“滚过来。”却见小刀拔剑在颈间轻轻一带,一蓬血花飞射出去老高。
王爷登时脑中嗡的一声,立马扑过去按住伤口,耳边听小刀断续的声音,“……王爷、小刀……感念您恩情……来世、再,再……”
王爷一时失言,好半晌才叫到“都是混账东西!你敢!你敢……”
清辉在马车上颠簸着醒过来,他对面坐着面色阴沉的徐宁。
清辉下意识往后缩,扯到了胸口的伤,还在疼。
“我这是……?”
“你那个愚蠢的侍卫哥们儿送你出来,我半路劫道了。”
“……你何必救我。”
徐宁极不情愿地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发过誓。”
顿了顿,徐宁咬牙切齿地说,“谁让你把本命莲子也取了?你他妈差点害死老子……”
清辉这才发现徐宁的脸色灰败得仿佛死人,嘴唇泛着乌青色。
“……记得取走吴与帛身上的锁心蛊。”
“没有鬼气,我养的蛊都会死。”徐宁阴嘲道,“你这倒贴货。”
两人都默了。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圈一圈离开赤水。清辉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景象,春来飘絮,秋收落叶,恍惚六七年的时光最后跟他道别一般,急切的奔涌来去,最后留在赤水。
带不走的。
过了许久,清辉问,“这是去哪儿?”
“柳孤山。邵岩王八蛋的皮囊在那儿。”
“让我回雾灵山。”
“不行。三颗莲心都没了,没有我你会死。”
清辉不再争辩,艰难地拿出钱袋,里边儿还留了一张字条:
“清锋及随侍暂居塞外摩玛镇,不用担心。小刀愧你良多,望珍重。”
“吴茶吴酒没有跟我一起被送出来?”
“他们啊。被我施了蛊在外面赶车。”
“……徐宁,既然我还活着,迟早会跟你讨债。”
徐宁不屑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