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发飙(1 / 1)
下午趁林清墨上厕所的工夫林抗战偷摸摸地溜了出去,林清墨知道后气急,怪母亲和清英为什么不拦住他。她拨父亲电话。林抗战辩称在家呆闷了,只是在外边随便遛遛,没想去打麻将。林清墨咬牙切齿地说你要还认我这个女儿你就马上滚回来,否则我立马背包走人。
林抗战灰溜溜地回到家,又不敢跟老伴儿撒气,苦着脸坐在那儿。
林清墨忍着没数落他。
她把自己的旅行箱从卧房里提出来,打开,把佟雨泽给老人买的羽绒服和羊毛衫一一展示给他们看。
周菊乐得象一朵花,说自己好几年没买新衣服穿了。林抗战则冷着脸,一副不稀罕的清高样儿。
林清英扑过去,把佟雨泽特意为林清墨买的那件天青色连衣裙捧在手上,摸了又摸。“这是送我的吧清墨?真漂亮!”说完也不等林清墨应便跑去了卧室。
林清墨没有去阻止,只是可惜了佟雨泽那番心意。林清英换好装出来,满面喜色。林清墨过去帮她理了理,嘟哝说:“太大了!”
“是我太瘦,没瘦前穿正合适。”林清英说着转了个圈,裙摆飞扬,“冲这么漂亮的衣服,我也得努努力恢复健康!”她说。
林清墨听她这么讲,心里一动,心道要真能起那么大作用这件裙子也算物有所值了,雨泽也不会怪她。
周菊把羽绒服套在身上试了下,很合身。她把脸触在衣服面料上轻轻摩挲着,赞叹道:“好安逸,好细滑,又轻又软和,冬天穿起肯定热和!”
林抗战嗤之以鼻:“就晓得花些冤枉钱!”
周菊一听象突然醒悟似的,大声问:“幺女儿,花了好多?”
林清墨说:“加起来差不多四千。”
“你个死女娃子哟,不过日子了?四千,你晓得钱好难得挣啰,我一天洗碗手洗脱皮一个月还不到两千块,你买几件衣服就花了四千,你硬是大套得很呐!”周菊说着把羽绒服往腿上一掼,又下意识地用手捏了捏。
“人家有钱高兴哪门花就哪门花,穷话多得很!”林清英斥道,她本意是想帮妹妹说话,可在林清墨听来却相当刺耳。
林抗战冷哼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四千块,按现在的市价能割三百斤猪肉回来,算算要吃好久?新衣服穿在身上能养膘哇?”
林清墨一听更火大了,厉声道:“不想要拉倒,以为我真想给你们买?”
“穿在身上是不能养膘,可总比你拿去输了好,你说四千块够你几天耍的?啊?还有林清英,四千块够你抽几泡?”
“你们以为我过得好阔气嗦?”
林清墨彻底爆发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吐不快。
“我十六岁出去打工,身上分儿钱没得,求爷爷告奶奶找老大借了三百块当路费,到深圳人生地不熟,找不到正经事做,差点儿被别人推进火坑卖肉,你们晓不晓得?”
“我给别人当了几年保姆有多辛苦你们晓不晓得?”
“我没得文凭不好找工作你们晓不晓得?”
“我一个月挣四千要存两千给你们寄回来供你们糟蹋你们晓不晓得?”
“我为了节省房钱被住在一起的同事当丫头使唤你们晓不晓得?”
“我在外头十多年没买过几件新衣服穿,尽是捡别个的二手货你们晓不晓得?”
“林清英,你说我身上的衣服好看……是好看,这是我当保姆时女主人可怜我给的,即便是人家穿过的我都不舍得穿,因为是牌子货,你晓不晓得?”
“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以为是买给你的吗?是别人买给我的你晓不晓得?”
“你们以为我愿意花四千块买这些东西孝敬你们?笑话!我哪来的钱?我的钱都被你们糟践光了!这是我男朋友非要买给你们的,你们偷着乐吧,去烧高香吧你们!”
林清墨声嘶力竭,吼得自己大脑嗡嗡地响,缺了氧。她闭上眼,酸楚的眼泪婆娑而下。多少年了她没找到机会发泄出来,现在终于释放了。
林清英和父母惊骇地看着她。
过去那些年,林清墨独自在外,既不报喜也不报忧,虽然不情不愿,但家里有困难时她都竭力而为,所以没有谁想过她在外边过得有多艰辛。
周菊虽然愚笨,可母女连心,这会儿也是泪眼涟涟。女儿该遭了多大的罪呀!
林抗战也感觉有些惭愧,终于低下了头。
而林清英也终于认真思索起来。
入夜,林清墨没有胃口吃东西,早早躺在了床上,林清英和母亲都进来叫她出去吃点儿,林清墨摆摆手,打不起精神说话。下午那一通发泄让她筋疲力尽。
林抗战趁老伴儿和林清英收拾厨房时悄悄走进了林清墨的卧房。林清墨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
“幺女儿,以前是老汉儿不对,你莫气了。”林抗战低声道歉。他抖嗦着伸手碰了碰女儿的肩,林清墨下意识地一缩,他蓦地收回了手。
林清墨抑郁地叹了口气,没吱声。
“我再不去打牌了,真的不打了,今后把那几亩地收拾收拾种点儿猕猴桃。”
林清墨眼神活泛了些。
“其实我也晓得,打牌哪里挣得起家!”林抗战说着坐在床沿上,叹了叹气,“你二姐染上瘾后,我真的很绝望。以前家里出了个大学生在别人面前洋盘得很,以为终于翻了身,没想到她□□那么不争气……为了排解心中的郁气,我去打麻将,一开始打得小,五角的,一块的,和那些老头儿老娘儿一起混时间,输赢也看得见。后来老二那边的窟窿越来越大了,你晓得,我们家有几个钱禁得起她抛洒?不是憋起牯牛下儿吗?加上也确实见有人打牌发了财,我就越整越大。”
……
“你放心嘛,我真的不得打了!”林抗战强调道,然后说,“莫怄了,幺女儿,起来吃点儿!”
林清墨摇摇头说:“我不饿!”
父亲出去后,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一小觉,醒来后感觉舒坦了些。
见林清英正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她。
“怎么不睡?吓人!”林清墨瞪瞪她。
“清墨,你起来!”
“这么晚干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
林清墨想了想,坐起来。
“去外边吧,院子里凉快。”林清英下了床,说。
两人来到院子里,旺财听见动静吠了两声,圈里的鸭鹅也跟着乱叫了一阵。
“你坐。”林清英把长条凳端到院子中央,说。
林清墨望望天,嘀咕道:“今晚竟然有星星。”
“下半夜会更多些!”
远处传来阵阵蛙鸣。林清墨找回了点儿儿时的感觉。
林清英把头靠过来,靠在林清墨肩上。林清墨微微抖了下。
“是不是觉得我好丢脸?”林清英轻声问,鼻息似有些不通。
“是啊……姐姐是瘾君子,父亲赌钱赖账,被人叫赖子,母亲大名没几个人知道,诨名倒是众人皆知。”林清墨说着苦涩地笑了。
“昨天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晚回来,其实,我是不想熟人看见我。”林清英说,“我并不是没有廉耻感。我怕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也骄傲过的清墨,你知道的。”
“试试好吗,清英?把它戒掉!”
“我当然想,可是,你知道,不那么容易的!”
“我知道难,可再这样下去你不但会彻底毁了你自己,连这个家也跟着毁了,你忍心?”
林清英哽咽地道:“我也想对他们好。”
“还和赵鹏有来往?”
林清英有些落寞地说:“不了,他家人把他送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正是个机会啊,”林清墨拍拍林清英的手臂说,“过程肯定艰难,但你必须坚持。”
“我能怎么做?”
“先搬回来住吧,别在城里头混,在城里头接触那东西的机会多。”
“可我回来能做什么呢?去农家乐打工?恐怕人家都不敢要我!再说了,我害怕乡亲四邻的闲话,你没看我回来后门儿都不敢出?”
“总得有个过程。”林清墨劝道,“刚才爸也说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打牌了,说去拾掇那几亩地种猕猴桃,你就在家帮他,这样一方面对你身体恢复有益,还方便你们俩互相监督着。听我的,清英。”
林清英沉默着。
林清墨以为她在犹豫,或者说在抗拒,便下了最后通牒。“老二,我们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依然故我放任下去,我就不再有你这个姐姐,我说到做到。如果你按我说的做,回来安生把瘾戒了,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我保证不遗余力地帮你。你说你这个年纪,刚满三十,如果恢复好了日子还有得过,你有知识,脑子也灵光,干什么不能成?你看这周围的人,有几个不是大老粗?可人家过得风生水起的,你为什么不行?”
林清英幽幽地问:“你真还信我?”
“关键是你自己要信你自己!”
“好,我听你的,明天你陪我去市里,把东西搬回来好吗?”
林清墨点点头。
“对了清墨,你真有相好的了?”
“嗯,人很好!”
“那不抓紧把婚事儿办了?这年头好男人难得遇到。”
“你说就咱家这情况,怎么办?这次他本来要和我一同回来的,我没让。我不想让他看见咱家的狼狈样,你说这么些年咱家有什么变化?人家家里是越变越好,我们家是越来越破败了。”林清墨唉唉地叹道。
“都怪我!”林清英说。
远处又响起蛙鸣,此一声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