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鹃娘的家真的有点远。天都完全黑了都还没到。
路上两个担着卖剩下的菜,走过。
“真是凄凉哦,就这么一个女儿又不知道哪儿去了,都没人送终,唉。”
“姓杜那个对吧,可不是么,早些年老婆死了就没再娶,现在竟然还这样了。”
“大婶,你说的是哪个?”鹃娘上前拉住人家就问,月亮升起来了,月光打在脸上,表情凉凉的。
“不就是郊外那个么,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大婶在旁边还补充说道,“杜什么……好像是叫杜传吧。”
这下子终于想起来了。
“不是!叫杜传及呢。”
“对对对,嘿,你记性好。”
说完回头问,“怎么姑娘,你认识呀?”
鹃娘脸色都白了,说不出话。怎么会这样?她逃出来,竟然就没想过爹爹会怎样,是不是因为她?
最后是李广胜把话圆了回来,说是要回来探亲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两热心的大婶还细细声地说了其中缘由给李广胜听。听完李广胜也敛了脸色手不忘拉着这边已经呆住了的人。手太凉了。
大婶还为他们指了路,李广胜诚心地给她们道了谢。
“走啊。”
鹃娘好像呆住了。就这么回过头,看着他。
“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是怎么回事不是?”
又催促,“快点。”
鹃娘才跟着他走着。
终于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
总要面对,无论事实如何。
眼前这屋子冷冷的,也没有灯,外边那小作坊都蒙上灰了。一点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
李广胜把门推开。
心跳似乎飞快,似乎不寻常,但下一刻又似乎快要停止了,不能呼吸了。
鹃娘恨不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了。但是她看到了啊。
只有微微的外面照射进来的光,桌上是爹爹的牌位。
内心的悲鸣,轰得她所有感官都被封闭了,为什么明明才没过多久,怎么全变了。全变了个样儿。
扑通地她就跪了下来,嘴里咀糯“爹……爹爹……”
“我回来了,你为什么要撇下我。”
“我回来了啊。”
“我没事,你放心……”
……
李广胜在旁边,心情同样复杂。
他找到蜡烛,点亮了屋子。
鹃娘哭肿的眼睛不能适应地难受地眯了眯。
李广胜就在旁陪着她,点了香,递给鹃娘一束。
看到面前递来的东西,鹃娘立马想逃避开来,“我不!我……”
李广胜几乎是从后面环着她,拉着她的手拿住了香,不让她放开。所以,也是两人一起鞠的躬。
是,他要逼她接受现实。
当年,自己能迈过的坎儿,她也可以,何况她不是一个人。
鞠完躬被李广胜松开的那一刻,鹃娘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声地哭了出来,不能自已地流泪,抽咽,她转头靠在了现在唯一的依靠的背上,揪着手里的一点点衣角。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样。
李广胜不动,让她靠着,直到她累了。
他抱起她到床上去。找出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在旁坐了一宿。
鹃娘蜷缩着,不断做噩梦。李广胜给她顺着背,安抚她,才好了一点。
后来自己也闭眼休息了。
再醒来的时候,鹃娘早就醒了,正坐在桌旁,看着什么。
李广胜走近。是那封信,昨晚就看见了。
“要走吗,去找这个人。”
鹃娘回头看他。“你和我一起去?”
“嗯,我陪你。”
“他临终前说,”张药师抬眼,“如果杜鹃回来了就叫杜鹃走,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说完又继续捣弄手中的草药。
一路上走过来,鹃娘算是慢慢回神了,听完这个话,她算是清醒了,无论如何,爹爹临终时并非无人在旁。
鹃娘心中也无比感激,即使没有亲耳听到,但总算是知道了爹爹想要说的话。
那好,我回离开这里,我回活得好好的。
咯噔地一声,鹃娘就跪下了,重重地磕了个头,“张药师大恩大德,杜鹃没齿难忘。”
张药师又抬头,自嘲地笑笑,“别,我最终也没能救他。你走吧,听你爹的话。以后别像你爹那样,学会防着点别人。”说完就瞥了一眼在旁的男人。
李广胜清者自清,眼神无愧。
“若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
“行了,走吧。”药师劝她。
你不用又背负起这样那样的恩情,那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用这样那样的报恩。你就无牵无挂地走了吧,除了记挂住你的爹,而他?他本就无牵无挂。
杜鹃只好就此道别。
张药师随口应过,仍然埋头在那一桌子的草药里。
“你日后将往何处?”
“看看下个村子如何?”经过这以连串的变故,杜鹃的脸上再次挂上了久违的笑容。她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是饱经世事的豁达。都经历过生离死别,能不么。能够这样其实很不错了,但是李广胜发现自己觉得有点可惜,这个几天前遇到的小姑娘。
鹃娘知道去青水的另一条路,告诉了李广胜。李广胜摇摇头,告诉她,自己决定直接启程回去。既然他们应该也在回程了,追杀的人应该也不会继续,那就先回去。没有遇上的话,回到镖局再送个信吧。
李广胜给鹃娘弄了个斗笠,还带面纱的。别人不会把她认出来。
虽然没有约定,但是也没有道别。两人默认接下来还会一起走一段路。至于走到什么时候,可能两个人心里都没有个定数。
李广胜说要到市集上一趟。还问了那个金爷的府邸在哪。
当时鹃娘讶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鹃娘就告诉了他,谁知道是要做什么呢。在两天后,也就是离开青水那一天,鹃娘听到路边的人在说着,那金爷家一天晚上起火了,烧得可厉害不,烧了不少好东西。鹃娘想,应该就是这个事情了。
惩罚了恶人又怎样呢,她无力去理会了。
鹃娘是和李广胜一起走的。
因为李广胜打听过后知道,邓虎等人早已离开此地,回去复命了,所以他是时候回去了。他想,兄弟们都没事,终于放心了。那天傍晚,他用剩下的盘缠买了一匹马还有一些干粮。
马蹄声哒哒哒哒。
在面馆前的桌子坐着的鹃娘抬头一看,看清了来人。
李广胜一扯缰绳,下马,在鹃娘面前坐下。
“我明天一早就走。”经过这几天,李广胜的身体早已没有大碍。
鹃娘听了,像是点了头,像是笑了,没有说话。
“你怎么打算?”
这次鹃娘摇了摇头。
“大概是在城外找个地方落脚吧。”城里已经不可以呆了。
李广胜也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不可问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天刚开始发亮,李广胜就出发了。
鹃娘为李广胜送行。
“恩人,一路顺风。”鹃娘朝李广胜挥着手,李广胜在马背上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马鞭一挥就走了。
这天中午,李广胜中途在客栈休息,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带着自己的小妹妹来买酒的时候,不禁慌了神。
其实这些年他时常想起莹莹,他的妹妹。那年父母被仇人杀死,又与妹妹失散。后来他再回去那个山林找莹莹,却一再地失望而归。
早些年他一直因为莹莹不知下落而时常做噩梦,睡得很不安宁,不知妹妹又没有遭遇不测,又或者不知她现在在哪个地方,过得好不好。
这时候,他终于正视自己这一个上午心里的异样,那是对现在已经无亲无故的鹃娘的担心。他努力地想压下这一份担心,但随着走的路程越远,他越感觉沉重。
算了。
他猛地把剩下的酒灌下,把碗放下便开始启程。
他急切地策着马鞭,想要回去找到这个叫鹃娘的小姑娘。
赶在太阳下山前,鹃娘终于在郊外找到了一个房子,那房子正是面前这对老夫妻的,他们的儿子当兵之后,就没再回来了,他们便想把这房子卖出去了,不再每天睹物思人。
“小姑娘,这价钱已经很便宜啦。”这鹃娘和这老夫妻都不是狡诈势利之人,一直交谈都平和愉快得很,只是鹃娘的钱真的不多,那还是恩人强行留给她的。钱的问题让鹃娘为难了。
老夫妻看鹃娘犹豫得很,年过半百的人总是知道怎么看人的,他们也想把房子卖给这个清秀的小姑娘。
那个老大爷看了看老大娘,老大娘点了点头,老大爷便开了口,“这样吧,小姑娘,我们也不差这个钱吃饭,但是这房子的价钱,我真的没法再降了,你看,你先付着六成,剩下的每个月再还一点行么?”
“你不怕我……”
话还没说完,大爷便笑了起来,“你都在这住下了,我还怕找你不着?”
于是鹃娘便决定,就是这里了。
刚把这大爷大娘送了出门,鹃娘就听到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速度很快。
李广胜在鹃娘面前停住。
鹃娘仰着脸蛋看着他,屋里映出微弱的光。
“恩人?”
李广胜赶了一下午的路,一路问了许多人才找到了鹃娘,一时口干舌燥得很。鹃娘让进屋再说话。
李广胜坐下,灌了一大碗水下去,才开始说话。刚想要开口,又觉得自己这样非常冒昧。
鹃娘在等他说话。
酝酿了一下。“杜鹃,你要跟我回镖局吗?”
这下子倒是鹃娘不知道了。面前这个男人回来找她,她承认自己心里是有一丝期待的。
李广胜又开口,“你在这里也已经没有亲人,不如跟我回去。”顿了顿又说,“我实在放心不下。”
“就是因为这样吗?”
两个人久久没有开口。
“我的妹妹与我失散,我已经没办法照顾好她,看到你,我总是会想起她,所以我想照顾你。留你一个人在青水,我没办法放心。”
鹃娘没有回答他,只说她去做一些吃的,她知道李广胜一定饿了,那些事情,饭后再想吧。
李广胜只能点头,看着鹃娘忙活,鹃娘说不用帮忙。
饭后鹃娘也留了李广胜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自己转到屋外去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但是就是不想直直的面对屋里面的人。
鹃娘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月亮发呆。
爹,他是个好人,但是只当我妹妹。
爹,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