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住院(1 / 1)
车子风驰电掣般行驶在空寂的大街上,沈宜修坐在后座,他抱着陈冉的头,让陈冉趴在自己腿上。
“冉冉?你醒着吗?”沈宜修的声音在颤抖,他低头看着陈冉的脸,街道两旁清冷的路灯光芒透过车窗,照在陈冉泛着异样红晕的脸上。沈宜修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马上触电般缩回手,他的皮肤滚烫,上面铺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沈宜修冲司机吼道:“快点!开快点!”
司机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一瞬间的惯性使陈冉的背部无可避免地撞上座椅靠背,大大小小的伤口同时剧痛,犹如万箭穿心。陈冉忍不住痛叫一声,手下意识紧紧抓住沈宜修的手。
沈宜修心疼的差点没晕过去,又失控地吼道:“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司机也惊呼一声,心惊胆战地又放慢了速度。
“冉冉?你怎么样?!很快就到医院了……”沈宜修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刚才只来及给陈冉穿了一条睡裤,上身裹了个浴巾,就把他背了下来,那条白色浴巾此刻已经浸出星星点点鲜红的血,沈宜修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象浴巾下面陈冉血肉模糊的身体。
陈冉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冲他虚弱地笑了一下,然后头一歪,晕过去了。
到医院以后,陈冉被紧急推进手术室做伤口清洗和缝合,沈宜修在外科手术室屏风后面听着那些玻璃碎片被夹出来,叮叮当当落在不锈钢盘子的声音,刚刚烦乱无措的心绪却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
他内疚后悔心痛,却也有很多疑惑。刚刚状态混乱无法清楚思考,现在想来,今天晚上整个事情都透着诡异。冉冉根本就是在故意挑衅,难道就是为了气他?最后他明明都起来了,冉冉为什么故意滚下去,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愧疚心疼?
怎么这么傻呢……
……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了,一个小护士匆匆过来喊他,说院长赶过来了,让他过去说话。
“手术还要做一会儿呢,您先过去休息一下吧。”小护士说:“这边不用担心,都是皮外伤。”
沈宜修点点头,轻车熟路地走向院长办公室。
虽然折腾一夜,已经快到早上了,但是冬夜漫漫,走廊外面依然夜色浓黑,窗玻璃上结着白白的霜花。
沈宜修疲惫地走进办公室,刘院长正靠在办公桌上抱着胸皱着眉看着他。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曾是他祖父的医生,他父母的故交。
“刘伯伯。”沈宜修点头致意:“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
“值班医生通知我你来了,我可不就过来了吗。今天这是闹什么?那孩子怎么伤成那样了?”刘院长阴沉着脸,他听医生说了个大概,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现在这些孩子们每天都在想什么啊。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漂亮男孩儿他有印象,看着聪明乖巧,可现在胳膊上有烫伤,大腿上腰上大片淤青,还扎了那么多玻璃碴,像个摔碎的瓷娃娃一样,真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他有些严厉地盯着沈宜修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宜修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玩起来怎么没轻没重呢。那孩子后背上有一道伤口很深,要是伤到脊椎神经,人就废了。你都不想后果的吗?这要是闹出人命来怎么办?你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沈宜修无话可说,本来都是他的错,听了这些话更愧疚心疼。他再抬起头来时,眼眶通红,半天才对刘院长说:“刘伯伯,我知道错了。您别跟我爸妈说。”
刘院长点点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妈前两天还跟我说很担心你,你最近有没有回去看他们?”
沈宜修只好说:“我会回去的。”
刘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我找了最好的美容医生给他缝针,放心吧,基本不会留疤的。”
沈宜修简直无地自容,解释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刘伯伯,所有人,都是怎么看他的。在床上把人玩出事来了,还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简直恶心。
确实,自己都觉得恶心。
真是个难忘的生日啊,沈宜修在办公室沙发上靠了一会儿,身体累到极致却睡不着,苦涩又悲哀地想。
……
孙阳一下飞机就赶到医院,沈宜修前两天派他去了一趟陈冉的家乡,让他仔仔细细调查一下陈冉的过去,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父母现在的状况,好的不好的,他都要知道。
调查完了这些,孙阳本来就很沉重,一听说陈冉又进医院了,又惊又急,连夜赶了回来。
他进病房的时候,看见沈宜修坐在陈冉床边上发呆,陈冉可怜巴巴地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他正想叫沈宜修,陈冉动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把脸从有阳光的一边转到另一边,一副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沈宜修吓了一跳,跳起来拉了拉窗帘,三步并两步地退出了门。
孙阳看呆了,什么情况?
他愣了片刻,跟着沈宜修退到病房外。
“老板,我回来了,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孙阳晃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袋,看了沈宜修一眼。
这一眼非同小可,他几天不在,自家老板像变了个人似的。昨天晚上不是还光鲜亮丽的开生日会吗?孙阳在朋友圈里还看见大家上传的照片的。今天就时空穿梭变成颓废大叔了?沈宜修头发蓬乱,双眼无神,黑眼圈比得过大熊猫,衣服上沾着不明污渍,那是红酒吗?还是……血?
孙阳盯着沈宜修的袖口看了一会儿,心沉到地心里去了。
沈宜修无力地摆摆手,疲惫地靠着窗台,哑着嗓子说:“先别管这个了。冉冉可能要醒了,你进去让他吃点东西。吃的我放在桌子上了。”
孙阳莫名其妙:“您……”干嘛让我去?以前这种情况,他磕头叫爹沈宜修都不会让他去,照顾陈冉的事从来都是要亲力亲为的。
沈宜修没等他说完,就郁闷地道:“他肯定不想看见我。”
孙阳:“……”,他也不敢多问,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到是怎么了。他刚要进病房,又听见沈宜修在身后小声道:“别跟他说我让你去他家调查的事。”
孙阳点头,忧心忡忡地走进了房间。
孙阳见陈冉很不舒服地趴着,皱着眉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连睡梦中都能看出一副心事重重,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摸了一下陈冉的额头。
有点烫,孙阳拿过床头柜上的病历看了一眼,感冒,上呼吸道感染……外伤?
孙阳往下匆匆扫了几眼,越看额头上的纹路越深,他放慢了呼吸,轻轻掀开陈冉身上盖的被子……
“你别看了。”孙阳还没来得及震惊,还没来得及心疼,就听见陈冉艰难地说,那声音喑哑干涩,就像嗓子被粗粝的风沙吹了千八百年似的:“不好看。”
“这怎么伤的?”孙阳的声音在发抖,他不敢置信地问:“他动手了?”
“没有,”陈冉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平静地说:“我自己弄的。摔了一下。”
孙阳想象不出来怎么摔能摔成这样,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下,坐在凳子上,拿过旁边的水杯——那杯子里十分贴心地插了根吸管。
“喝点水吗?嗓子怎么成这样了。”
陈冉就着吸管喝了几口水,孙阳又问他:“你饿吗?老……”刚想说老板做了吃的,又急忙把话咽回去了:“这儿有吃的。”
陈冉很费力地摇了摇头,盯着孙阳看了一会儿,那眼神很无辜,又带着点寒意。
孙阳被他看得有点发毛,轻轻咳了一声。
“四年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陈冉突然说。
孙阳一下没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看着陈冉反应了半天,突然觉得心口发紧,呼吸急促起来。
孙阳像个被当面戳穿了谎言的小孩,先是故作镇定想要掩饰,接着惊慌失措,最后他哭了。
“冉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孙阳语无伦次地说了无数个对不起,摘了眼镜,擦了一下眼泪,把头埋进掌心里。
陈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嘴角边含了一个苦涩的笑:“你对不起什么呢?不怪你……”
“孙阳……”陈冉叫他,孙阳抬起头,但他不敢看陈冉的眼睛,他听见陈冉说:“你对我一直挺好的,我把你当哥哥……”
“冉冉,你别说了……”孙阳哽咽道:“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我一直想跟你说出当年的实情,我不敢,我怕给自己找麻烦……我根本没想到沈宜修会把你留在身边这么长时间,而且……这么对你。”
“你知道能怎么样呢。”陈冉把下巴搁在枕头上,盯着面前的墙。
“这次等你好了,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出国去……”孙阳想了很久,终于很坚决地说。
陈冉没看他,如果是在以前,孙阳会这么想,他不一定会同意,但至少会很感激,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
“不用了。我跟他的事情还没完。”陈冉说。
孙阳疑惑地看着他,陈冉也偏头看着他,说:“我饿了。”
……
孙阳从病房里出来,见沈宜修好像没动过,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抱胸靠在窗台上。
“冉冉怎么样?”沈宜修有气无力地问。
“吃了点东西,也吃了药。”孙阳刻板地答道。
“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我能进去吗?”
“我……不知道啊。”
沈宜修用手指敲了几下额头,烦躁地说:“算了算了。我不进去了。这两天辛苦你照顾一下,冉冉比较喜欢你。”
沈宜修撑起身子,往休息室走去,边走边说:“冉冉睡着了你叫我。”
孙阳突然在他身后轻轻叫了一声:“老板。”
沈宜修转头看着他。
“我这次去调查,陈冉跟他父母关系真的一点都不好,他们都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孙阳说。
“你什么意思?”沈宜修拧眉看着他,阴郁颓败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愤怒。
孙阳直视着他,没说话。
沈宜修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冉冉的过去,把这些东西拿给心理医生做参考,不是想拿他父母威胁他。”沈宜修破天荒给自己的下属丢下一这么一句难得的解释,拿着文件袋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