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黑袍人（1 / 1）
血巫池除了池水清冽异常之外，实在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周遭风景虽然漂亮，却也普通，只池边一株极大的赤色古枫夺人眼目。
朝阳按照两鬼的说法，跃入池中静坐，将周身罩门全开，任真气随意流窜，渐渐入定了。
忘川和黑袍人坐到古枫之下等他。忘川断了仙根，走了一路便饿意袭来，掏出从钱浅那里特意要来的烧饼就着酒吃起来。黑袍人端坐的身子突然一倾，仿佛再不能支撑。忘川问道：“你怎么了？”伸手去拉他，指尖碰到的地方却冷如寒冰，登时大惊道，“你！怎么会这样，钱浅不是给了你一半修为么？”
黑袍人道：“一只卑贱猫妖，我要她的内力，岂不是辱没了自己。”声音因极度虚弱而低沉无力，语气里却露出一股睥睨万物的傲气。忘川隐隐觉得熟悉，皱眉道：“可是……你怎么撑下去？”
黑袍人道：“我心中……有数……”一阵冷风卷来，他看了忘川一眼，晕了过去。忘川忙从灵囊里找了几粒仙丹，摘下他面上罩布，塞进他嘴里。又起身到血巫池四周查看了一番，这地方净魔除邪，四周十分平静，一只小妖小魔的踪影都无。她失了仙身，法力只剩极微一点，虽然想去森林里抓几只妖魔来，盗取真气救黑袍人，却不敢贸然行动。
左右无法，只好坐回古枫树下守着黑袍人。他全身被天雷烈火烧得不见一寸完好骨肉，极难从肤色判定状况，忘川只好隔一会儿探探他的心脉和灵穴，希望他能撑得久一点，待朝阳清除魔性后，就可想法子救他。
夕阳落到平林后，几缕残光透过树林间隙照过来，忘川再次伸手去探他灵穴时，忽然心念一动：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西隅离恨天？为何会被天帝处以天雷烈火之刑？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来救自己？为何无痕要听他使唤？为何他身上的味道和桃夭那样像？
掌心缓缓移向他被烧得无法分辨的手腕，他现在濒临死亡，无力反抗，只要采出他几滴鲜血，就可以轻易看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忘川并没有做过多的犹豫，虽然那样做很不厚道，但是她必须确保自己的安全，必须去一点点揭开笼罩着自己的重重阴谋迷雾。
但是那样焦炭一般的手腕，忘川拿着刀，半晌都割不下去。耳际忽然飘来幽幽嗓音：“神尊……想要做什么？”忘川一惊，顿了顿，道：“你醒了。”黑袍人幽幽地道：“我濒临死亡，无力反抗，若神尊还想去我的忆灵里看看，就请自便。”
这简直就像做小偷时正好被人抓住，还被人奚落了一番，忘川觉得实在尴尬，干咳两声说：“你本领不错，哪那么容易死。等你好了，本尊会让你亲口回答我的所有问题。”黑袍人道：“哦？那我就睡了。”
说完便再不出声。忘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却也不好意思再去探他忆灵。眼睁睁等到月亮爬上树梢，又吃了些东西，也倒在他旁边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耳畔一声乌鸦叫唤，警觉醒来，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见到一道潋滟寒光，是黑袍人颤巍巍地立在她面前，正将一柄雪亮长剑抵在她喉头。
忘川背心一凉，陡然清醒，黑袍人先她开口，冷幽幽地说：“我要死了，神尊大人。不过我死之前，必须先了结了……神尊大人您。”
忘川瞬间灵台清明：“你不是来救我的！是桃夭派你来杀我的？”黑袍人极轻地笑了一声：“桃夭为何要杀你？我又为何要杀你？神尊大人，等我们一起死了，我全部都告诉你。”
忘川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分*身，你杀了我又能如何？”黑袍人道：“总归是杀了。”说着便将剑往前一送，直刺忘川喉头。忘川躲避不及，惊慌间连忙伸手抓住长剑。
黑袍人说：“何必挣扎？”更加用力送剑，剑锋割裂手掌，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剑尖仍然一点点向前，刺进喉头肌肤。
忘川咬牙道：“死在你手中，我不甘心！”黑袍人轻轻一笑：“六界之大，没有人再比我更有资格杀你。”话音甫落，一道水柱蓦地破空而至，堪堪击在剑身上，长剑被打得偏向一边，从忘川喉头带起一串血珠，也帯得黑袍人一个趔趄，摇摇欲坠地撞在古枫树干上。
朝阳一身血色，带着浓烈魔气飞掠而至，一把拉过忘川护在身后，同时发出一声极难受的嘶叫，掌心结出血色结印，猛地打向黑袍人。黑袍人避无可避，急忙横剑来挡。结印击在剑上，发出一声怪向，将黑袍人震得飞出老远，狠狠摔倒地上，口中鲜血急吐。
忘川又惊又急，叫道：“朝阳！”朝阳全不理她，一边结印，一边飞掠而上，携着满身杀气，一招就要打得黑袍人烟消云散。
血色掌力凝结在半空，距离黑袍人的面门只半寸远时，蓦然停住。
忘川惊魂未定，朝阳蓦地转身，笼了一身癫狂气息。忘川心头一骇，叫道：“朝阳！”血色微黑□□倏然浮现，一朵模样简单的八瓣赤色花落定在忘川眼前。
忘川惊怔，低头看腰间仍在的碧玉葫芦，念道：“魔域精灵花！”黑袍人轻轻笑开：“灵儿竟也在此。”
笑声未完，魔域精灵花突然向朝阳面上扑去。朝阳一声狂叫，凝起满身魔力，疯狂杀向魔域精灵花，震得四周沙石满天飞舞，血巫池水溅起层层水墙。
他入了魔，心窍不通，招式虽狠却毫无章法，只是一气乱打。魔域精灵花却灵巧异常，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仅一一避开了朝阳的攻击，还不停趁隙从花心发出浓红近黑的道道灵力，如刀如剑如雷如电，打得朝阳手忙脚乱。
忘川不知道它是怎么从碧玉葫芦里跑出来的，连忙念动口诀，要将它重新收进葫芦，碧色□□自葫芦口蜿蜒飘出，寻着魔域精灵花而去，却在碰到浓红近黑的花心灵力时，像被烈火烫伤了一般，倏地缩了回来，顿在葫芦口，再不敢前进。
朝阳被打得连连败退，突然哇一声叫，从半空里跌落下来，口中乌紫血珠喷得满天都是。魔域精灵花发出一声闷响，花瓣蓦地长大十倍，如一只巨大的血色大口，直坠而下，要将朝阳吞进肚里。
忘川大急，连忙叫道：“无痕剑！”无痕滟潋而出，忘川挥剑而上，斩向魔域精灵花。
她剑法虽然极好，此时却只有一点微末法力，因此招式虽然极狠，却没什么杀伤力，按理既救不下朝阳，还要搭上自己的命，可是将将打完三招，第四招还没使出来，魔域精灵花却突然罢战，倏地从的剑花下飞到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忘川。
魔域精灵花是一朵花，没有眼睛，不显神情，可是忘川却分明觉得她看见了它的眼睛，它的眼睛里有冷泠泠的伤心。
忘川看到它的伤心，无法明白原因，却再不能挥动手中的剑，像中了魔法，一切都心甘情愿……魔域精灵花却突然缩小，坠落，化作一团赤红，钻入了她腰间的碧玉葫芦。
忘川怔忪良久，身后朝阳突然发出十分痛苦的声音，忘川转身看去，看到他正大口大口地吐着乌紫色的血，忙奔过去，喊：“朝阳！”朝阳却在她刚刚蹲下的刹那，脑袋一歪，再无动静。
“……朝阳……”忘川突然十分害怕，害怕他就此死去，伸出的手微微发着抖，良久才探到他心口一点微末跳动。刹那间，惧意暂减，怒气陡升，提着无痕剑，冲到黑袍人面前，剑光扫过，剑尖抵住他眉心，声色俱厉：“说！你到底是谁！本尊跟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凭什么说六界之中，再无人比你更有资格杀害本尊！说！”
腕上轻轻一动，雪白剑尖刺进焦黑肌肤，竟干枯毫无血色。
黑袍人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里，神尊想知道，可以自己来看。不过朝阳为了救你，急火攻心，真气逆行，魔性侵体，已经完全入魔了，又受了重伤，只怕等神尊找到答案之时，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忘川咬牙切齿道：“那本尊就送你去给他陪葬！”
黑袍人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神尊你还没有死，我怎么舍得死呢？这里离两地间不算特别远，只要神尊能用余下的法力暂时护住我的性命，及时将我们送到两地间，也许桃夭看在还没有把神尊折磨够的份上，会让朝阳多活一段时间。如果神尊想在这里等待天庭救兵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里是迷幻森林，不在天庭管辖范围之内，即便天兵天将真的来了，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神尊。”
忘川眸色闪动，想了想，利落收起无痕道：“好！一命换一命！”